彩子大學畢業以後進了一家模特公司,做攝影師助理。剛開始那會兒,整天對著一幫要臉蛋有臉蛋要身材有身材的模特,彩子覺得自己能流一公升的鼻血,時間久了也就慢慢習慣了。有次跟她合作的是個長一雙丹鳳眼的男模特,留著過眉的劉海,白白淨淨,一身學生氣。剛見麵的時候,彩子打眼看過去,還以為是流川,手裏握著的資料當場就要往人腦袋上招呼,把對方嚇了一跳。看清楚之後,彩子尷尬得不得了,一個勁兒地擺手說真不好意思,我認錯人,把你當我以前的學弟了。男孩子笑笑說沒關係。有個剛進公司的後輩立刻在一旁作花癡狀,哎呀呀,那彩姐的學弟豈不是也很好看。彩子衝小女生笑笑,點頭說是啊,很好看的男孩子。
就是脾氣臭,神經又粗得可以。
一句話在嘴邊繞了好久,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
等男模特換好衣服,帶著一臉招牌式的笑容站在彩子麵前時,她終於能夠清楚地把他和記憶中那張臉分割開來。眉眼再相似又怎樣,這世上注定隻有一個流川楓。
彩子跟流川從初中那會兒就是同校,仔細算算,從流川初中進校到她從湘北畢業,兩人不多不少在一塊兒四年。四年的學姐不是白當的,流川那個人,講話向來能省則省,招呼起人來都是“哎”“喂”的,唯獨麵對她總是畢恭畢敬地喊“彩姐”。當然,其中紙扇的作用也功不可沒。為此仙道還特意找她取經,說彩子你真行啊,那小子我都治不了他,怎麼在你跟前就服服帖帖的。
彩子得意地一笑,切,都告訴你,我以後還怎麼混啊。
很多時候,看著流川和櫻木在球場上拚搶球場外鬥嘴,彩子完全想像不出這兩人會有長大那一天,變成成熟的男人,帶著一臉寵溺的笑容把兒子或女兒扛在肩頭。有次忍不住跟木暮說了,木暮聽後笑,點點頭說豈止是他倆,那個還不一樣。然後就看三井吹著口哨走進來,大咧咧地敞著校服扣子,腦袋上還臭美地裹著條Adidas的頭巾。
高中畢業後彩子總共見過流川兩回。一回是她大一那會兒,流川帶著打省賽,彩子拉了一幫大學同學去加油;還有一回是大三暑假,一起回湘北看安西教練。那天安西教練還拍著流川肩膀,笑嗬嗬地說,流川同學,你如果現在想去美國的話我可以幫你推薦,我有幾個學生在那邊大學當教練。流川聽後低下頭,一雙眼睛藏在劉海後麵,讓人無從猜測他的真實心情。他說謝謝教練,但我已經決定留在國內了,哪兒都不去。
再見到流川是在晴子的婚禮喜宴上。那時候流川大學畢業已經五年,離仙道去世也快兩年了。當時彩子在過道裏幫忙招呼客人,正笑得腮幫子發酸,就看流川走過來,穿一身黑色西裝,頭發從中間分開,露出額頭。看得她當場愣住。要是擱高中那會兒,就是打死彩子她也不相信流川會穿正裝,整天看他一身球衣要不就是一身Nike的在眼前晃,校服都極少穿。這樣的流川,感覺陌生歸陌生,倒也挺好。
“彩姐。”流川走到她麵前,溫順地喊道。
二十七八的人了,還保留著以前的小習慣,等人回話的功夫會不自覺地眨眨眼。
彩子伸手推他一把,“什麼時候回來的啊你,也不提前打聲招呼。”
“昨天剛到。”
“哦……行啊你,”對著流川上三路下三路地打量半天,彩子“撲哧”一笑出來,“都穿阿瑪尼了啊,終於不光認Nike了。”
流川聽後,不自然地扯了扯領帶,“這原來是仙道的,我看穿著還行,就……”
彩子一聽恨不得把舌頭給咬下來,心想自己今天這是怎麼了,哪壺不開提哪壺。於是趕緊拍拍流川,“快進去坐吧,櫻木他們早就到了,我一會兒過去。”
流川“嗯”一聲,轉身走了。
西裝是仙道工作第二年買的,為了參加單位的一個酒會。剛買回來那陣子,仙道一有空就對著鏡子搗騰,領帶拆了係係了拆。還不忘跑流川跟前炫耀,一甩頭,學模特擺個Pose,說怎麼樣親愛的,帥吧。流川正窩沙發上看體育頻道,聽後用餘光掃了掃他,哼一聲,有病。
後來不知道怎麼回事兒,脫襯衣的時候,最上麵一顆扣子被線頭纏住,死活解不開。仙道跟扣子較了半天勁兒,從抱怨質量不過關到賭咒以後再也不給這個牌子貢獻半分錢,結果線還是纏得死死的,最後隻好耷拉著眉毛過來蹭流川,“流川,幫個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