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五,夜上三更時分。
北風呼嘯而過,再度揚起漫天飛雪,如一張白色幕布,遮蓋住了紫禁城的輪廓。
西暖閣前殿內,幾名司禮監的太監正在有條不紊的整理案幾上的奏折,而身高馬大的朱驤則是穩穩矗立在大殿一側沉默不語,他身穿錦衣衛製式飛魚服,顯得其整個人精氣神十足。
朱祁鈺穩坐在髹金木椅上,隻是以往坐下的蟒龍貂鼠皮襖則被替換成了另一件棕灰色的毛皮、在大殿明亮的燭光加持下,發出陣陣幽亮的光澤,似乎又是一件天家之物。
“陛下,指揮使呈上的奏折整理好了,還請陛下親自過目”
“呈上來吧”
“是”
朱祁鈺隨意的翻開奏本,淡淡的瞥了一眼後,便毫無表情地將其擲向案板。
瞧見這副模樣,立於大殿另一側的司禮監太監幾人:王誠、舒良、張永、王勤、高平幾個太監幾乎是麵麵相覷,皆是揣摩不透聖意,不敢貿然諫言。
幾人都是司禮監掌印太監和主管等,等同於皇帝身邊的紅人,深得天子信賴。
但是陛下這幾日的變化實在過於太大,大病一場後,不僅性情大變,而且還莫名擁有了一種無上威嚴,隨意的一個眼神都蘊藏絲絲真龍氣息,舉手投足之間更有一股渾然天成的威嚴迸發而出。
更是對自己等人的尋常言論頗為不滿。
帝王一怒,天地變色。
這還是以往那個遇事猶豫不決,優柔寡斷,大事小事都會問詢自己等人的帝王嗎?
自古以來伴君如伴虎,即便心中多有驚詫,現在也不敢妄自揣測天意,畢竟幾人現在擁有的一切全是帝王賜予的,一切都要順從皇帝的心意,若是哪天惹得皇帝不高興,一腳踹開是小,砍頭抄家就徹底玩完了。
朱祁鈺俯視著一眾老實的宦官,頗為滿意他們的順從,這種君權之上的感覺,就像尼古丁般,讓人上癮,欲罷不能。
“爾等皆不是外人,看了朱指揮使遞上來的折子後,有何感悟?” 朱祁鈺笑眯眯詢問到一眾心腹。
朱驤聽聞皇帝問詢起宦官,心中微起波瀾,但沒有開口阻止,隻是靜靜地矗立一旁聆聽。
沉默良久,宦官隊伍裏的一位太監開口道:“陛下,奴婢本不想離間天家骨肉親情,但依朱指揮折子看來,奴才認為,太上皇這是有複位的意思啊”
述完,高平頭顱微低,強忍內心波動,他不知道皇帝對這件事的看法,以往帝王一直比較重視兄弟情義,多次偏袒兄長,這點從無辜下獄的錦衣衛身上就可以看出許些端倪。
但是有一些話,高平還是要說的,不光為了皇帝,更是為了他自己以後榮華富貴,太上皇這個隱患留在宮中實在讓人寢食難安。
高平在試探,試探大病後朱祁鈺對待太上皇的態度。
朱祁鈺聞言,眉宇間閃過一絲訝然,待得看清諫言之人正是太監高平後,心中陡然便清晰了許多。
這個太監曾唆使昨日帝王砍掉南宮門前林木,理由是林深便於潛藏刺客,有安全隱患。帝王聽信了其話,徹底伐光了南宮周圍的樹木,此舉導致兄長朱祁鎮心膽欲裂,終日提心吊膽,起到了極強的威懾作用。
不過在正史上,朱祁鎮複位後當天,就將自己這幾個心腹太監推出午門斬了首。
司禮監這幾個太監除了是自己心腹之外,更是在改立太子一事中起到了幕後推波助瀾作用。
若是沒有幾人忙前忙後聯絡朝中大臣,想必那早夭的兒子未必能立上太子之位。
隻是可惜,太子早夭,一切似乎又都是冥冥注定般,非人力可為。強行易儲,最後卻是人去兩空。
既然是心腹,那太上皇密謀叛亂的事,絕對是他們最不願看到的事,正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若是朱祁鈺垮台了,第一個遭殃的便是他們。
朱祁鈺輕輕揉了揉太陽穴,淡淡地開口道:“太上皇謀逆,這是板上釘釘的,早晚的事,若是朕一直病重無法處理朝政,不出半個月,大明皇帝恐要易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