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初遇(1 / 3)

“說鳳陽,道鳳陽,鳳陽本是好地方。自從出了朱皇帝,十年竟有九年荒。大戶人家賣騾馬,小戶人家賣兒郎。奴家沒有兒郎賣,身背花鼓走四方。咚隆咚鏘……”。

這是明朝正統五年秋天,淮河再次決堤,凶猛的洪水如下山野獸般撲向大地。而再往北沒有洪災的地方又正逢大旱,田野裏一片焦枯,半壁中原,哀嚎不絕。逃荒的災民由淮河流域一路向北越聚越多唱著這首《鳳陽花鼓》蹣跚到了北京城外。

這龐大的災民人群前頭,一個滿身浮腫的青年漢子指著前方對背上奄奄一息的老人激動地說:“爹,您看,前麵就是粥棚了!”

話音剛落,他身後的流民像是鬼附了身般突然來了勁,一湧而上,唯恐落下,爭相著向那青年所指的粥棚奔去,這青年及背上的老人被人群衝倒在地,像他爺倆這樣的不在少數。一時間踩得是死傷無數,滿地都是**聲。

這粥棚裏設有十口大鍋,每口鍋邊堆著二十袋糧食,每口鍋邊又都圍滿了京畿羽林衛軍士。

見這流民如久餓的猛獸般撲來,那寫軍士便手拉著手做成人牆將粥棚團團圍住。流民鬼哭狼嚎著推將上來,眼看著要抵擋不住。

那人牆裏一個將官模樣的壯年漢子忽得拔起佩劍,大喝道:“都給老子聽著!今天皇上給你們放粥,是給你們活路,你們這般亂搶,壞了放粥,就是成心找死!我的這些弟兄都是死人堆裏爬出來的,有誰亂搶,一樣是找死!我這把劍可不長眼睛,殺你們這些亂民就像割草,也就是手起刀落,現在本將令你們老老實實排成十列,一個一個上來領粥!”

這話可不得了,嚇得這些流民老老實實地站成了十列,那些流民端了飯尋了空地坐下來瘋狂的吃著,有的快吃完了就搶別人的,別人哪肯,便扭在地上似有殺父之仇般打鬥起來。

這時從那城門裏走出兩個人來,其中一人身材中等,雖骨瘦嶙峋,但精神抖擻,身著從二品官服。另一人為武將打扮,身高八尺,相貌偉岸。二人走到粥棚,那剛才喊話的將官抱拳朝著二人一拜道:“羽林衛千戶李執拜見兵部侍郎於大人,都督同知石將軍。”

那於大人擺手道:“辛苦你了,李將軍。”他走到一口大鍋前,放眼一瞧,竟一眼瞧到了黑乎乎的鍋底,他把李執叫到這口鍋前,握起鐵勺朝那鍋中攪了幾攪,隻見鍋底的一層薄米漂了上了,於大人臉色鐵青扔下鐵勺氣道:“這粥中米怎麼這般少,和清水有什麼兩樣!李大人,你是怎麼熬的粥,趕快將這謝米袋通通搬來!”

李執趕緊道:“於大人,我也想加米,隻是朝廷才撥了二百袋糧米,這麼多災民,要放十天粥,卑職再往這些鍋裏放米便是完不成皇命呀,完不成皇命,卑職的項上人頭可就不保了!”

石將軍憤憤道:“我看定是被戶部那些人給貪了!這些年來,蒙古瓦剌部在西北對我大明早有狼子野心,整日裏想盡辦法挑釁,山西這些年收成又不好,地方供應的糧草收不上來,我便屢次上書請皇上撥糧,都被戶部擋住,每次到我軍中的糧草總少了一半,沒飯吃還叫我們這些守在邊疆的弟兄們如何打仗!”

於謙歎道:“石兄弟,你說的我都知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從先帝宣德二年到如今正統五年,淮河發了十四年洪水,災荒頻繁,朝廷屢次賑災,卻越賑越災,這淮河的流民都逃到京師來了,這鳳陽花鼓都唱到紫禁城了!真想讓皇上也聽聽這花鼓,李將軍,你隻管加米,粥要稠了才能放,米我去向戶部要,出了事皇上那裏有我於謙頂著,你放心便是了!”

李執為難道:“這,這,這······”

那石將軍虎目一瞪道:“李執,有我石亨和於大人給你撐腰,你怕什麼!”

“是!卑職遵命!”

那白花花的大米嘩嘩地倒入鍋中,那些流民跪在地上哭天搶地般喊著:“於大青天!於大恩人!······”

石亨拉著於謙到一旁道:“於兄,這些災民的命可是你救的,要不是你屢次上奏,皇上又怎麼會命戶部撥糧放粥十天呢!隻是於兄,皇上現在在天壇祭天,他可是命京城三品以上的官員陪同祭祀,我是邊將入京述職倒是無所謂,可你卻是從二品大員,在這裏巡視並沒有皇上旨意,這可是違了聖命,若朝中小人抓住把柄參你一本,該如何是好!”

於謙道:“石兄弟,你記住,孟子曰‘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我於謙行為坦蕩,隻要能救黎民百姓於水火,哪怕違了聖命,被小人陷害又如何!”

石亨聽罷,不禁心中佩服,想到自己原來隻是於謙當年做江西巡撫時衙門裏一個守門的門官,空有一腔熱血卻報國無門,常常被人嘲諷。因與於謙意氣相投,兩人便結為異姓兄弟,承蒙於謙推薦才一路坐到都督同知的位子,他把於謙既是當做兄長又是當成恩人,想到這裏他隻覺得剛才自己說的話全是胡話便說道:“於兄,兄弟我剛才真不該說那些話,你我二人是結義兄弟,今後無論如何艱難,兄弟我都會和你站在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