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也已收起長劍,此刻嬌羞地一笑道:“秋弟弟,你還認得我嗎?”
羅雁秋凝神看去,見那少女竟是武當三老中神醫俠萬永滄的侄女萬翠蘋,躬身行了一禮,微笑道:“自然認識,隻是……隻是……”
玉虎兒已自大笑道:“隻是卻不知道我們已結了婚,是不是?
秋弟,你以後若是想少找些麻煩,也該早些娶妻了。”
羅雁秋苦笑一聲道:“小弟尚未打算及此……”
忽聽鋼拐鎮關西邵一穆哈哈一笑,大步走了過來,抱拳說道:
“我兄弟想不到竟在此和羅少俠相遇,若是早知道少俠仍然健在,我兄弟便決不會到關內來的。”
羅雁秋微微一笑,轉向玉虎兒道:“玉師兄,江湖中可是傳言小弟已死了?”
玉虎兒一歎說道:“若非如此,我們三人便也不會遠來此地了!”
羅雁秋一驚說道:“不知師兄此話如何說起?師兄說你們三人,不知另一位在哪裏?”
鋼拐鎮關西大笑著用手一指,道:“在哪裏!”
他遂即又大聲說道:“快些點起火來!”
隻聽一陣嗶剝聲響,頃刻之間,這官道之旁,便燃起一堆高架鬆枝的烈火。頓時火光熊熊,照得這林內方圓數丈,纖毫畢現。
邵一穆抱拳說道:“我兄弟故居遠在西北邊陲,與家中聯係甚感不便,是以極欲獲得一匹千裏神駒,當我們在金山縣城發現了那匹神駒時,曾經派人去買,但馬主不賣……”
玉虎兒一旁大笑道:“我們不賣,你便派人來偷是不是?”
絕聖孔奇尷尬一笑,接道:“我兄弟雖稱霸西北一帶,但卻未做過偷雞摸狗的勾當,上次盜馬還算第一次,但豈料那馬兒卻是……”
萬翠蘋格格笑道:“那馬兒豈是你們能偷得去的,就是當今武林中一流高手,也休想碰它一下。”
羅雁秋大奇道:“什麼馬兒,看來當是一匹神駒!”
此時眾人已來至那陷阱之前。
羅雁秋借火光向陷阱中看去,隻見一匹遍體漆黑,四蹄雪白的神駿健馬,正自仰首長廝,它雖作勢欲躍,卻是無法躍起,原來它四蹄懸空,身軀架在幾根兒臂粗細的鐵杠之上,他頓時興奮地大呼道:“馬兒!馬兒!你不是烏雲蓋雪嗎?”
那烏雲蓋雪又是一陣嘶叫,生象認得羅雁秋一般,羅雁秋突地沉聲向邵一穆道:“人在哪裏?”
邵一穆驀地一驚,賠笑道:“也在陷阱中,想是他因中了迷神藥物暈厥過去,在下這就叫人把他放出來。”
他回首瞥了恨地無環胡霸一眼,便躍身下去,此人果然天生神力,他竟以雙手托著馬腹,將馬呼地一聲拋向坑外。
那烏雲蓋雪搖尾揚蹄,低低嘶鳴,緊緊地和羅雁秋依偎一起,生象是多年不見的老友一旦重逢一般。
緊接著胡霸抱著一人,也自跳出,羅雁秋閃目一看,一把接了過來,大聲道:“李福!
李福!”
李福早在坑中聞過胡霸的解藥,此刻已然蘇醒過來,他緩緩睜開雙目,突地訝然一聲,脫落在地,目注著羅雁秋喃喃說道:“你不是我的主人羅公子嗎?公子!”
羅雁秋微笑著點頭,李福第二個“公子”的聲音未落,便已撲跪下去。
羅雁秋連忙將他拉起,但李福卻已滿眼含淚笑道:“小的就知道公子不會有什麼意外的,盡管當今武林中有許多人誤會公子,但公子卻最是任俠仗義之人,若像公子這樣的好人,也會有什麼不幸,難道天公還長眼睛嗎?”
羅雁秋此刻主仆相遇,心中也不知是悲是喜,隻因他見到李福,便憶起初下峨眉,在成都和淩雪紅的奇遇,是以一時之間,竟自說不出話來。
邵一穆忽地一旁大笑道:“李兄弟,你既然和舊主羅公子相遇,便該高高興興才是,怎地卻流起眼淚來了?來來!我兄弟且備些薄酒粗飯,來給你們慶祝一下子!”
玉虎兒大笑著說道:“你們本該給他壓壓驚的,隻是這酒菜不知到何去置備?”
邵一穆大笑道:“現有的是,隻因我兄弟早已準備好,在得到神駒之後慶祝一番的!”
萬翠蘋噗哧一笑道:“隻是你們現在倒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眾人齊地縱聲大笑,邵一穆當先向路左林中行去,行的數丈,林中現出一片空地,當地中間,早已燃起一堆火來,火堆旁卻是橫置著剝得幹幹淨淨的兩隻山羊,七八隻肥大的母雞,另外四壇美酒,已然除去封泥,從瓶塞中正自溢出淡淡的酒香。
羅雁秋雖不善杯中物,但覺得這樣吃法,頗感新鮮有趣,而且覺得祁連八全過去雖是蠻橫些,但此刻著來,也都是鐵錚錚的漢子,遂大笑道:“咱們今日巧遇,正該好好慶祝一番,大家不醉不休!”
祁連八全除邵一穆陪著羅雁秋等交談外,齊地動手烤炙山羊和母雞,片刻之間,這林中便已彌漫著烤肉的香氣!
邵一穆首先自胡霸手中接過一隻烤得滴油的肥雞,和一皮袋美酒遞給羅雁秋。同時又有人也給了玉虎兒和萬翠蘋一份,但萬姑娘卻搖手謝絕了。
李福正和祁連八全中的七人,一起烤肉,他顯露出無比的興奮,此時忽然咧嘴一笑,向羅雁秋道:“公子,你可知道肖大公子的事嗎?”
羅雁秋一驚說道:“什麼事?”
玉虎兒正色斥道:“李福!在此哪容得你多嘴!”
李福立刻嚇得倒退一旁,羅雁秋卻更是驚奇,遂向玉虎兒道:“肖大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玉虎兒笑道:“關於大師兄的事,小弟本是要告訴你的,隻是現在卻該一心吃喝,若是想到別的事,這酒肉便沒味兒了。”
羅雁秋哪還能等著吃完酒肉之後,遂央求著道:“玉師兄,你還是快些說出來吧,你若不說,這酒肉才真的沒味兒了。”
玉虎兒的麵色卻忽然沉肅起來,緩緩說道:“大師兄和梅姑娘成親了!”
羅雁秋大笑說道:“便是那崆峒四鳳中的梅影仙梅姑娘嗎?
如此大的喜事,師兄你正該早些告訴我,小弟便會喝得更醉,吃得更飽些,卻為何還要等著吃完以後再說?”
萬翠蘋一傍幽幽說道:“可是他的掌門之位,卻因此放棄了!”
羅雁秋聽得一呆,那邊絕聖孔奇卻已大笑說道:“古來英雄豪傑,且有不愛江山愛美人的例子,隻要男女真愛,看來令師兄放棄掌門之位也是值得的!”
羅雁秋忽地大笑道:“正是!正是!來,我們為肖大哥幹一杯!”
他此刻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隻因這年餘之中,他因遭一切人、事、物的變化,實在太大了。武當一派若失去了鐵書生肖俊那樣一個掌門,隻怕今後便難以發揚光大。
但若他接任了掌門,那癡情而孤苦的梅影仙姑娘卻是悲慘了!
夜漸深,火仍熾,而夜風漸強,夜霧已起。
驀然!隨著獵獵夜風,衝破淒迷的夜霧,忽斷忽續的傳來一陣樂聲,仔細傾聽,卻似是琵琶。
邵一穆傾聽了半晌,一怔說道:“怪!怪!如此深夜,如此荒野,何來如此雅興不淺之人,咱們倒該請他來共飲一宵!”
萬翠蘋撲哧一笑道:“若是人家不會飲酒呢?”
邵一穆一怔說道:“如此雅人,焉有不會飲酒之理?”
萬翠蘋又自笑道:“縱是雅人,女子們卻極少飲酒的……”
風掠林梢,發出噓噓的聲響,和著那幽怨的琵琶音,益增這殘夜的淒清!
羅雁秋放下酒袋、雞腿,他竟緩緩向那琵琶聲發出之處行去。
玉虎兒、萬翠蘋、李福等人,也都牽了馬匹緊緊跟隨。
祁連八全呆呆地注視著四人漸去漸遠的身影,邵一穆突然大聲說道:“羅少俠,你去看看,快些回來,我們原說好是不醉不休的!”
絕聖孔奇輕輕歎道:“隻怕他此刻早已醉了,若非醉了,又怎會如此?”
這般粗豪的漢子哈哈一笑,便又大口喝酒,大塊吃起肉來。
而羅雁秋等一行正踏著地上落葉,漸漸穿出樹林,樹林之外,卻是一個傾斜徐緩的山坡。
而那淒婉的琵琶弦音,已是聽得更為清楚了。
此刻,天上的一彎上弦月,已掙紮著衝破烏雲,從雲縫中鑽了出來,彌朦的月光,淒迷的夜色,益增這琵琶弦音的悲涼!
羅雁秋大步前行,玉虎兒等遙遙相隨,他們腳步極輕,生怕驚擾了那彈奏琵琶之人。
當他們悄悄踏上坡頂,他們已隨著弦音出處,看到一個長身,玉立的人影,站在一方巨石之上,羅雁秋先以手示意叫玉虎兒等人暫隱身形,他卻藉著暗影的隱蔽,輕悄悄地向前行去,相距數丈光景,停住腳步,凝神看去隻見一個發挽宮髻,懷抱琵琶的女子,正自輕舒玉指,撥動著琴弦,一聲聲淒婉的音韻,便自她纖指下,跳躍而出,當真是如泣如訴,淒切腸斷,縱是鐵石之人聽了,也禁不住炫然淚下!
突然,一聲長長歎息,自那女子所立山石的另一麵發出,那彈奏的琵琶弦音,戛然而止,遂之響起一聲嬌叱,道:“什麼人?”
隻見那女子將斜抱懷中的琵琶,已然握在手中,左腳後退半步,右手高舉琵琶護住麵門前胸,作出凝神戒備之勢,原來她竟將琵琶作為兵器使用。
隻聽一個哽咽的男子聲音答道:“師妹,是我!是你小要飯的師兄來了!”
果見一個衣衫襤褸的男人,緩步走了上來。
羅雁秋一見他那身衣著,再凝神一看他迎著月光的麵孔,認出正是小乞俠諸坤,那麼彈奏琵琶的少女便必定是暗戀自己的餘棲霞了!
其實,他在樹林中聽到那淒婉的琵琶弦音時,便自然地想起了餘棲霞,也便因為懷疑那彈奏琵琶之人是餘棲霞,所以才循聲尋來。
如今,這眼前的事實,果然證明了他的想法,更使他驚詫的是,小乞俠諸坤,竟然也在那裏。
餘棲霞順勢又將琵琶抱入懷中,先自呆了一呆,繼而無限驚喜地說道:“師哥,你怎地會來到這裏?”
小乞俠諸坤一歎說道:“自從數月前你離開武當山,大家便分頭找你,師父他老人家更是急壞了,自己也隨後找來了。”
餘棲霞幽幽一歎道:“我真是罪孽深重,不但臨行時未稟明師父他老人家,而且還勞動他親自來找我,師哥,你可知道我偷偷跑出來做什麼的?”
小乞俠諸坤一掃往日那種滑稽的神態,肅穆地說道:“我原猜你是想出家為尼,怎麼……”
他看看她那高挽的宮髻,大小適度的羅衣,俱是俗家的裝束,是以再也說不下去了。
餘棲霞又自幽幽一笑,道:“師哥,你猜的沒錯,我確是出家為尼了,隻是師傅還要考察我心意是否堅定,還未為我剃度而已。”
羅雁秋聽得心中一震,他方要現身奔過去,卻聽得一陣哈哈大笑響起,道:“好傻的丫頭,好癡的孩子,你若出家為尼,羅雁秋找我要妻子,那可怎麼辦呢?”
羅雁秋聞聲方自站起了身形,撲地又坐了下去。
那語聲餘音未絕,又是一個衣衫襤褸之人,出現在餘棲霞前,而小乞俠諸坤,早已跪拜地上。
餘棲霞低低叫了聲:“師父!”方要盈盈下跪,卻聽那人大笑說道:“不必!不必,霞兒,你怎地竟也跟著你那沒出息的師兄學起來了?”
來人正是江南神乞尚乾露。
此刻,他一手扶住餘棲霞下跪的嬌軀,一腳卻向伏俯地下的小乞俠踢去,大喝道:“軟骨頭的東西,你幾時見我老叫化子向人下跪的!”小乞俠諸坤挨了一腳,心中還十分高興,隻因踢他罵他之人,是他敬重的師尊。
尚乾露一手拍著餘棲霞的肩膀,大笑道:“傻孩子,你怎會起了出家為尼念頭的?今晚幸虧在此找到了你,若是找你不著,叫為師如何向羅雁秋交差?”
餘棲霞幽幽一歎,低低垂下頭去,輕輕說道:“師父,想來你老人家沒有聽到江湖的傳言,卻仍然要安慰霞兒……”
她語聲一頓,淒然笑道:“但霞兒已看破了一切,已然不再那麼死心眼兒,也不再為身世傷心了!”
她雖然是如此說,但星眸中已然噙著淚珠。
尚乾露輕歎了一聲,說道:“羅雁秋雖是一身情債,但卻仍不失為一個好孩子,你若不反對,為師答應下他的求親了。”
餘棲霞突地抬起來頭,心中大是驚奇。
但在暗中傾聽的羅雁秋,卻更是驚奇。
忽見一個儒衫儒冠的少年,如飛奔到餘棲霞麵前,他先向尚乾露施了一禮,然後向餘棲霞笑道:“好妹妹,你還在生小兄的氣嗎?這年餘以來,小兄遭遇離奇,你應該原諒小兄的!”
忽聽一聲大喝起自一塊山石後,疾奔來一條人影,兩個起落,便已擋在那儒衫少年之前。
尚乾露大喝一聲,道:“什麼人,敢在我叫花子麵前撒野!”
呼呼兩掌,便向那奔來的人影擊出。
那人冷笑一聲,閃過兩掌。但那儒衫少年卻突地嬌呼一聲道:“秋弟,你……”她竟然說不出話來,一下撲到羅雁秋身上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她那頭上的儒冠也已摘掉,露出了滿頭青絲,顫聲道:“秋弟,姊姊裝扮成這般模樣,你自然不認識了!”
原來那突然奔來之人,正是在暗裏傾聽了很久的羅雁秋,而那儒冠少年,卻是羅寒瑛。
尚乾露怔了一怔,突地哈哈笑道:“妙極,妙極!羅雁秋,我老叫花子把霞兒在此交給你,以後的事便全看你的了。”
他忽然向諸坤大喝一聲道:“小要飯的,咱們走了!”
這一老一少兩個風塵中的怪俠,齊地展開身形,片刻之間,便沒入如墨夜色之中。
尚乾露、諸坤剛剛離去之時,餘棲霞竟也不聲不響地向東奔去。
羅雁秋暗歎了一聲,一躍擋在她麵前,低叫道:“霞妹妹,難道連小兄的麵也不想見嗎?
小兄方才在那片林中聽到琵琶弦音,便猜想到可能是你,是以即刻趕來……”
餘棲霞仍是低垂著頭,半晌之後,卻突地抬頭笑道:“秋哥哥,想來你已聽到,妹妹我已出家為尼了,自此以後,我們再不便以兄妹相稱,妹妹便要稱呼你為施主了。”
她雖是滿麵笑容,但星眸中仍然閃耀著淚光,羅雁秋聽得呆了一呆。
三人三騎來到,一個嬌滴滴的聲音格格笑道:“喲!看你們倆這麼親親熱熱的,可是很快要請我們吃喜酒了,霞妹妹,我們出來雖沒有找到你,卻找到了你的秋哥哥,想來以後即是趕你走,你也不會走了。”
說話之人,正是萬翠蘋,原來他們三人出來,也是尋餘棲霞的。
羅寒瑛也是格格笑道:“霞妹妹,方才姊姊我雖和你開了個玩笑,但那都是尚老前輩為愛護你所出的主意,還請你多多原諒才好!如今秋弟既親口說出那番話,你便已知道了他的誠意,便不該再生姊姊我的氣了。”
餘棲霞嬌羞地道:“瑛姐姐,我師傅修行之處,離此不遠,你可要到那裏去嗎?”
羅寒瑛道:“正要去走走,看看令師是否也會改變心意,不再做尼姑了。”
餘棲霞輕輕皺了下黛眉,一笑說道:“提起我這個師傅,也確實是神秘的很,聽她說話的聲音,似乎年輕輕的,但她卻罩著重重的麵紗,使人無法看清她的麵貌。”
玉虎兒一旁大笑道:“想她必十分醜陋,嫁不出去,是以才出家為尼,不然便是傷心人別有懷抱!”
羅寒瑛一傍說道:“霞妹妹,你來此拜師已有好久了?”
餘棲霞笑道:“其實我也沒正式拜師,至於時間,我昨天才來到這裏,剛剛過了一宵,說起來你們不信,我那位師傅,似是也剛剛到達此地,她竟然身無長物,到了夜間,我倆俱無處睡覺,是以我便來此彈奏琵琶了。”
在場之人聽了,俱都大奇,羅雁秋卻已大聲說道:“霞妹妹,走!我們且看看你那神秘的師傅去!”
於是六人分乘三匹健馬,玉虎兒和萬翠蘋合乘,萬翠蘋的一匹馬卻讓給羅寒瑛和餘棲霞了,羅雁秋和李福則乘著那匹烏雲蓋雪,齊地向東馳去。
走了一程,又翻過一處山頭,已可遙遙看到一片黑影,矗立在一處山凹之中,想來是一片樹林。
餘棲霞纖手一指,微笑道:“那就是了,不過咱們可都要輕聲點,說個定我那師傅還在靜坐行功。”
她語聲未落,羅雁秋卻已“噓”地說道:“請聽!”
眾人不由自主地齊都勒馬停蹄,凝神聽去,卻是一個柔細的聲音,正吟哦著唐代詩人王摩詰的《相思》: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那吟哦之聲,雖是柔細,但卻仍可聽出語音中的幽怨之情,眾人直感覺一種無形的壓力,竟是全都呆住了!
半晌之後,羅寒瑛輕輕地歎了口氣,悄然說道:“霞妹妹!
這吟詩之人,便是你口中的師傅嗎?”
餘棲霞也自幽幽一歎,答非所問地說道:“想不到她竟也是一個為情所苦的人……”
豈知餘棲霞的話聲未落,羅雁秋一抖馬韁,那匹烏雲蓋雪,卻如輕煙,竄了出去。
玉虎兒和餘棲霞一怔之後,齊地縱馬追去,眨眼之間,六人三騎,已自奔至山凹之中。
這山凹方圓足有十餘畝大小,但在山凹正中,卻聳起一片畝許大的鬆林。
羅雁秋當先前行,三騎穿林而入,走了十數丈,眼前便現出一座小小的廟宇,頹坦斷壁,不但早已失修,而且也似是久無人蹤了!
但此刻,在那破敗的廟宇庭院之中,卻筆直地站著一個麵垂黑紗,長身玉立的白衣女子,她仍自仰首天空,對這三騎六人的出現,竟似毫無所覺。
餘棲霞已飄身下馬,大聲叫道:“師傅!師傅!這麼晚了,你還沒有休息嗎?”
那白衣女子仍自屹立不動,緩緩說道:“咱們尚非師徒,你自可不必叫我師傅,餘姑娘,你可是帶了一些佳賓來此嗎?”
餘棲霞笑道:“來此之人,俱是我的哥哥姊姊,算不了什麼佳賓,倒是打擾前輩的清修了。”
羅雁秋大步走了上來,抱拳說道:“方才聽到此處有人吟詩,那吟詩之人,便是前輩嗎?”
那白衣女子聞言,嬌軀不由一震,沉聲說道:“你是什麼人?
問這個幹什麼?”
羅雁秋大聲道:“在下羅雁秋,至於為何要問……在下……
在下隻是覺得有些奇怪罷了!”
那女子嬌軀又是一顫,突地冷冷說道:“奇怪什麼?哼……
哼!你們都給我走啦!”
羅雁秋上上下下打量了那蒙麵女子片刻,忽然激動地大叫道:“飛瓊!飛瓊!你不是瓊妹妹嗎?”
蒙麵女子嬌軀一陣顫抖,口中喃喃說道:“誰是飛瓊?你說什麼嗎?你一定認錯人了!”
她邊說邊自後退,說完之後,轉身便向後麵奔去。
羅雁秋早已一掠擋在她的前麵,伸手抓住她的雙臂,顫聲說道:“你一定是瓊妹妹,你一定是瓊妹妹,難道小兄得罪你了麼?
你為何定不認我?”
出手如電,疾向白衣女子的蒙麵黑紗抓去。
但蒙麵女子卻似早已有備,纖纖嬌軀一閃,羅雁秋的手指便擦著她麵紗的邊緣劃過。
羅雁秋心下暗吃一驚,便越發認定這蒙麵女子必是於飛瓊,因為在當今武林高手中,休說是年輕輕的女子,就是老一輩的高手,也難躲過他這電閃星馳的一抓!
其他在旁圍觀的人,也都看得一怔,連萬翠蘋嬌靨上的嬉笑之色,也突然消失,換上了驚疑之情。
那蒙麵女子閃過之後,並未離開,羅雁秋忽地朗朗一笑,大聲說道:“瓊妹妹,你再也不必藏頭露尾了,你裝尼姑不像的,因為你早已露出馬腳了!”
蒙麵女子兩道冷電般的目光,筆直地投射在羅雁秋的臉上,語音冰冷冷地說道:“你這後生小輩,若再胡說八道,冒犯貧尼,貧尼便要對你略施薄懲了!”
雁秋見她那冷電般的眼神,像是充滿了怨狠,那冰冷的聲音,也不似出自一個纖纖的女子之口,這哪還會是他溫柔纖弱的瓊妹妹做得出的,不由心下一沉,不自主地退後了一步。
羅寒瑛上前一拉羅雁秋的衣角,焦急地說道:“秋弟弟,快些走吧,你若再胡鬧惹事,姊姊我從今後永不管你了!”
忽聽一聲銀鈴般的笑聲,自他耳畔響起,隨之是柔和清脆的語聲說道:“你在發的什麼呆呀?怎麼不說話啦,若是沒有話說,你們就快些走吧!”
羅雁秋像觸電般的身子一震,脫口大叫道:“瓊妹妹!瓊妹妹!”
蒙麵女子格格笑道:“你這人莫非是瘋了,你這般大喊大叫,真是嚇壞人了。”
羅雁秋尷尬地一笑,道:“瓊妹妹,你何必折磨我,何必不露出真麵目來?其實在我聽到你吟哦那《相思》詩時,便斷定必是你了,瓊妹妹,你方才所吟哦的聲音神情和你在唐古拉山時吟哦的完全相似!”
蒙麵女子格格嬌笑道:“真的嗎?那你的耳朵倒真是尖的很,記憶力之強,也確是驚人得很,可見你對瓊妹妹用情,確是很深哩!”
羅雁秋正色道:“瓊妹妹,你就快些把麵紗取下吧,何必故意要叫我著急呢?”
蒙麵女子格格笑道:“難道你自己沒有手嗎?既然想看看我是誰,就該親自將麵紗為我取下的。”
羅雁秋呆了一呆,大喜道:“瓊妹妹,真的是你?”
徑自急急揮手向那麵紗上揭去。
那蒙麵白衣女子嬌軀竟又是一閃,沉聲說道:“你若答應我不再見你的紅姊姊,我便允你將麵紗取下,不然,我這一生一世,便再也不會理你!”
羅雁秋大驚說道:“這……這是為了什麼……”
白衣蒙麵女子“哼”了一聲,轉過臉去,冷冷說道:“你若不能忘懷與她,便該即刻找她去,還呆在這裏幹什麼?”
羅雁秋輕輕一歎,突地正色肅然說道:“我羅雁秋一身情債,隻望瓊妹妹能體諒我的苦衷,但無論如何,紅姊姊卻是我的發妻,我必定要找到她的!”
那蒙麵白衣女子的眸中,在月光映照下看去,竟是有些潤濕,終於垂首低泣了起來。
羅寒瑛雖未聽說過羅雁秋和於飛瓊之間的事,但此刻也已大致明白,她既為羅雁秋憂愁,卻又為他欣慰,當下微微一笑,說道:“秋弟弟,你還不快向瓊妹妹賠禮,你若再惹得瓊妹妹生氣,姊姊我也要罰你了!”
就是眾人俱都驚愕之間,餘棲霞已走到那白衣女子身前,輕輕將她的蒙麵黑紗取下。
羅雁秋一看此女,大吃一驚,但瞬即又是一陣狂喜,而在場之人的心情,卻也是與羅雁秋一樣!
半晌……半晌……
羅雁秋始激動地大叫了一聲:“紅姊姊!是你!”原來這白衣女子竟是淩雪紅!
淩雪紅星眸中淚珠瑩然,淒然一笑道:“你一心一意隻想著瓊妹妹,心裏哪還有我這個紅姊姊呢?”
羅雁秋俊麵一紅,歉疚的垂下頭去,他本是沒有忘記淩雪紅,隻因他聽到那首《相思》後,便一直以為是於飛瓊吟哦的,是以沒有想到淩雪紅身上。
他若是仔細想想淩雪紅方才時而露出的怨恨眼神,和故意發出的媚笑,便已可想到一些蹊蹺之處。
其實淩雪紅原也是性情溫柔善良的女子,隻因她被羅雁秋離棄了年餘,又飽受情場刺激,是以想起往日之事,便自然露出怨恨之色。
此時羅雁秋雖想辯解,卻無從辯解,正自暗暗著急。
驀地!一串銀鈴般的笑聲,自那間破廟中傳出,眾人齊地大吃一驚,抬頭看去,卻見又是一個白衣女子,輕快地向這邊走來,她邊走邊笑,說道:“紅姊姊,咱們不是說好,誰也不準嫉妒誰的嗎?你怎麼又吃醋了?”
淩雪紅嬌麵不由一紅,卻是格格笑道:“咱們可也說好,是要給他些苦頭吃,好好教訓他的,你卻為何此刻便現身而出了,看你倒是疼他的很哩!”
她嬌麵上已收起幽怨憤恨之情,卻輕笑著向羅雁秋說道:“你不是老惦記著你的瓊妹妹嗎?現在她已出來了,快上去親熱親熱吧!”
餘棲霞早已忍不住撲哧笑了起來,羅寒瑛和萬翠蘋微微一怔,想通是怎麼回事後,也都跟著笑了。
羅雁秋卻未料到淩雪紅和於飛瓊俱在此地,聽她們的話音,顯然前嫌俱都冰釋了,心下自是十分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