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衣少年冷笑一聲道:“投懷送抱不知恥!”
仲孫儀嬌靨一紅。
羅雁秋也是俊麵一紅。
在他們兩人略一疏神之間,黃衣少年一掌悄無聲息的拍出,直向羅雁秋左肩頭上擊去。
這一擊乃是秘密發出,又是無聲無息,仲孫儀和羅雁秋均未發覺,但聽悶哼一聲,羅雁秋身子被擊得一個踉蹌向後退去。
仲孫儀和羅雁秋的手仍是緊緊相握,是以她一個嬌軀也翻了過去。
但聽撲通一聲,兩人撞在一起,跌倒地上。
羅雁秋承受了一擊之後,隻覺得骨痛欲裂,幸而他突然受襲,未曾運功抵抗,是以一陣踉蹌後退,卸去了對方不少力道。
黃衣少年見他們兩人撲抱一起,不由眉頭一皺,顯然他投鼠忌器,不願傷了仲孫儀,是以未接著攻上。
仲孫儀首先一躍而起,羅雁秋跟著躍了起來。
他立足未穩,隻見黃影閃動,那黃衣少年一掌向羅雁秋遙擊過去,立時又將他震得後退兩步。
也不知那黃衣少年何時將羅雁秋的啞穴點住,更不知他是用的什麼怪異手法,一切運氣行功如常,四肢運轉依舊,卻隻是不能開口說話,他雖試著自己解開,結果卻是徒勞無功。
此時,雁秋積壓了滿腔怨恨,但卻口不能言,強忍肩頭劇痛,一招“驚濤裂岸”反擊過去。
黃衣少年冷笑一聲道:“你要作困獸之鬥嗎?”卻不還擊,側身閃過。
羅雁秋手足並用,片刻之間,攻出三拳踢了四腿,想是他僅以一隻手對敵,甚是不便,是以連從不一用的一套“九宮連環腿”法也施展了出來。
這“九宮連環腿”法,乃是他授業恩師悟玄子所授,其中包含了甚多玄機,羅雁秋因久疏練習,不太熟練,但在情急之下,施展出來,也是極具威力。
但是他一連串搶攻,那黃衣少年卻隻是一味閃避,不予還手。
仲孫儀在一旁直急得花容變色,櫻唇緊咬,幾次欲言又止。
須知羅雁秋這含憤出手的打法,最是消耗真力,何況他肩負重創,是以十數招過後,俊臉上已是涔涔汗下。
黃衣少年突的“咦!”了一聲,一反適才的避重就輕打法,擁身撲了上去。
他速度快得驚人,兩人一打照麵,未拆一招,便擦身而過。
羅雁秋突地冷哼一聲,說道:“你這是什麼意思!”他居然又說出話來。
黃衣少年格格一笑道:“你能自解穴道,本事倒不小啊!”
羅雁秋知他是在剛才擦身而過時,不知用什麼怪異手法,解了自己的啞穴,更不知他為何要如此做法,不禁更是有氣,大喝一聲道:“你休要口舌輕薄!”
飛起兩腳踢了過去。
這幽穀中彌漫的煙霧,此時已盡行散去,一彎新月,也已漸向峰後退下,穀中的光線,頓時暗了下來。
群豪和那些黃衣人交手時,發出的喝叱之聲,也早已減少,片刻之後,竟完全靜寂了下來。
那黃衣少年流目四顧了一眼,俊麵流露出一絲得意的微笑。
羅雁秋看得有氣,大喝一聲道:“你笑什麼?”
黃衣少年道:“我高興嘛。”他忽地身形一顫,詫然說道:“這真是奇怪極了!”
羅雁秋呼地踢出一腳,說道:“有什麼好奇怪的?”
黃衣少年卻轉向仲孫儀,厲聲說道:“你可是給他眼下解藥了嗎?須知背叛師門之罪,你自問可承受得起?”
仲孫儀急急說道:“沒有,沒有,你不要冤枉我!”
黃衣少年冷笑一聲,道:“我冤枉你嗎?”他突又厲聲大喝道:“你把這小子宰了,我就相信你啦。”身形一閃,飄退兩丈。
仲孫儀似是大感為難,訥訥說道:“我……我……”卻是仍然癡立原地不動。
羅雁秋被仲孫儀騙來此地,早已切齒痛恨,大喝一聲,撲了過去,說道:“你怎麼不動手呀?”
仲孫儀似是大吃了一驚,急忙閃開,說道:“秋弟!你……”
羅雁秋連環兩腿踢出,冷冷說道:“嘴巴再甜,我也不會上當受騙了!”
羅雁秋一味追攻,仲孫儀卻是連連閃避,羅雁秋冷笑一聲,道:“你們密宗門下倒都會這一套,先使我消耗盡內力,再出手反擊啊!”
仲孫儀直急得要流出眼淚來,大呼道:“秋弟!”
她真是又急又氣,剛才黃衣少年,一味閃避,企圖消耗他內力,但他卻渾然不覺,仲孫儀幾次欲言又止,便是想提醒羅雁秋不要一味迫攻,但她對那黃衣少年畢竟心存顧忌,是以從沒說出口來。
黃衣少年冷笑一聲,說道:“他已是強弩之末,難道還不下手嗎?”
仲孫儀突銀牙一咬,道:“好!”停身站住,果然不再閃避。
羅雁秋見她不閃不避,星目中滿含幽怨地看著自己,不禁也自停不攻。
須知盡管他對仲孫儀騙他來此一事。切齒痛恨,但要叫他出手攻襲一個毫不抵抗、束手挨打的女子,卻是不願。
一時間,兩個人竟在相隔三尺之處,一動不動地站著。
羅雁秋連經惡戰,內力消耗過劇,一停下之後,便自不斷喘息。
黃衣少年又是格格一笑,說道:“你累了嗎?等我送你去永運休息吧。”話出人至,雙掌連環向羅雁秋拍去。
羅雁秋任督二脈已通,略一喘息後,氣力已大部恢複,此時一見黃衣少年雙掌連環擊至,他一手難對兩掌,卻索性空門大開,一招“分花拂柳”,直向對方胸前擊去。
他這種不顧生死的打法,實在是大出武林常規,密宗武學雖向稱詭異,卻也沒有這種招式。
黃衣少年臉色一變,收掌飄身,後退八尺。
哪知他身形尚未站定,羅雁秋已如影隨形,跟了上去,指顧問攻出兩掌,踢出四腿。
黃衣少年似未料到經惡戰後的羅雁秋,仍有如此餘勇,身形向側一閃,趨勢取出號角,放在嘴邊,急促地吹了起來。
那短促的嗚嗚之聲,頓時衝激回蕩在這靜寂的幽穀之中,四周峰巒之上,立刻應和起來。
羅雁秋冷笑一聲,道:“你可是自知不敵,要另招援手嗎?
剛看來密宗的武功也是有名無實!”
黃衣少年俏目流動,滿現焦急之色,對羅雁秋的譏諷之言,生似未聽到一般。
片刻之後,才自幽穀一角,飛奔來兩個黃色人影,當先一人向那黃衣少年一抱拳說道:
“少宗主有什麼吩咐嗎?”
黃衣少年早被羅雁秋迫得連連後退,此時一見緊急傳警,才來了兩人,不禁眉頭一皺,說道:“怎麼才來兩個?”
那黃衣人躬身說道:“其餘之人,恐怕……”
他話聲未落,又有兩個黃衣人疾奔而來。
黃衣少年一躍,閃避過羅雁秋一擊,大喝道:“你們還等什麼?”
四個黃衣人互望了一眼,各自亮出鐵尺,團團將羅雁秋圍住。
密宗門下的聯手搏擊之術,果然不同凡響,羅雁秋的猛銳攻勢,立被四個黃衣人遏阻。
隻見那四個黃衣人的鐵尺,擊出之時,似是極為零亂,攻擊的部位,也全非人身重要之處,但羅雁秋一經躲閃之後,那擊來的鐵尺,卻俱已指向要害大穴!
仲孫儀一看兩個黃衣人奔來,便即微顰黛眉,大不放心,後來兩人又至,她的嬌靨已是一變再變,顯然甚是憂急。
此時,那黃衣少年卻已緩緩向她身邊走來,格格一笑後,說道:“剛才我看見你還似頗為高興,現在怎的愁眉苦臉起來啦?”
仲孫儀忽然幽幽一歎,星目中滿現乞求的光芒,說道:“少宗主,我求你饒了他好嗎?”
黃衣少年又是格格一笑道:“你怎麼也叫起我少宗主來啦?”
他一頓,又道:“你叫我饒了他,不是容易得很嗎?”
仲孫儀淒然說道:“請你也饒了我好嗎?”
黃衣少年道:“我連他都饒恕何況是你呀!不過……”
驀然間,隱隱傳來一聲聲女子的呼喚:“秋弟弟……秋弟弟……”哀傷的呼叫,傳遍四野。
那呼叫越來越近,在場之人,也越來越聽得清晰,羅雁秋雖在激戰中,也聽到了那令人腸斷心裂的呼喚。
羅雁秋本是宅心忠厚,情感豐富之人,他一聽那聲音,正是發自紅姊姊,於是心中一陣激動,剛才淩雪紅和米靈那故意纏綿的一幕,他早已拋在腦後,同時,眼前的生死之搏,也似一時忘記,大叫一聲道:“紅姊姊……”
但他呼聲未落,右肩上已中了一尺,打得他一陣踉蹌,向前衝去。
另一個黃衣人卻一招“推波逐浪”向他背後擊了一掌,但聽撲通一聲,羅雁秋已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仲孫儀驚呼了一聲:“秋弟弟!”和身撲了上去。
那遠處的呼叫“秋弟弟”之聲,也已來在峰頂之上。
突然,那嗚嗚的號角之聲,四下大起,其短促雜亂的景況,大異以前各次。
黃衣少年臉色大變,急急大叫道:“快點撤離此地!”
一個黃衣人看了躺在地上的羅雁秋一眼,說道:“此人可是死了嗎?”
黃衣少年急急說道:“不管死活,再補上他一粒‘追魂丸’吧。”隨手拋了粒黑色藥丸給那黃衣人。
那黃衣人看著仲孫儀在羅雁秋身前,大聲說道:“師妹可是要此人身上的百毒衣嗎?”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俯下身去將羅雁秋的百毒衣脫下,並順將那粒“追魂丸”塞到羅雁秋口中。
仲孫儀一見羅雁秋挨了一掌一尺,撲地不起之後,用手一試,竟然鼻息全無,隻有胸口小有一絲悸動,哭叫了一聲道:“秋弟弟,是我害了你……”當即暈絕過去。
當黃衣人脫除羅雁秋身上的百毒衣時,才又將她搖醒。
她醒來之後,立聞一股惡臭撲鼻,不禁臉色一變,問道:“這是什麼氣味?”
那黃衣人已匆匆解脫下百毒衣,淡然說道:“那‘追魂丸’的氣味,師妹也分辨不出了嗎?”
仲孫儀急道:“你怎麼能……”
黃衣少年大喝一聲道:“廢話少說,快點離開啦!”他似是連仲孫儀也不再顧慮,大步急奔而去。
轉瞬之間,這幽穀之中,已看不到一個黃衣人的蹤跡。
黑夜已盡,晨曦漸露。
仲孫儀伏在羅雁秋身上哀哀痛哭,她哭得甚是悲傷,哭聲中並夾雜著含糊的話語:“秋弟!數月之前,當我第一次看見你時,便暗暗喜歡著你……”
她下麵的話語,突被一聲幽幽輕歎所打斷,說道:“又是一個癡情女子……”
仲孫儀微吃一驚,抬頭看去,隻見身旁站著一個身穿曳地羅衣,長發垂肩的少女。
她認出這少女正是羅雁秋的紅姊姊,立刻麵色一變,冷冷喝聲道:“你來幹什麼?”
淩雪紅緩緩蹲下身子,口中喃喃說道:“秋弟,是紅姊姊害了你……”
她語聲甚是平靜,但星目卻早已流下兩行清淚。
仲孫儀冷哼一聲,說道:“你既是有意害他,還來找他做什麼?”
淩雪紅一歎道:“我本是來找他說明前情,澄清誤會,共度快樂的日子,可是現在卻要和他一同死去。”
仲孫儀冷冷說道:“假惺惺,要真的想死,現在就死吧!”
淩雪紅幽幽說道:“同是天涯淪落人,連你也要誤會我嗎?”
仲孫儀道:“你在那茅屋中的所作所為,難道我沒看見嗎?
哼!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淩雪紅道:“我一時任性,現在後悔已來不及了。”她一頓之後,目注仲孫儀又道:
“你可是瓊兒麼?唉!你應該滿足了,她雖在睡夢中,也不斷呼喚著你的名字。”
突聽身後又響起一聲長歎,說道:“他可是真的在睡夢中,也呼喚著瓊兒嗎?”
淩雪紅和仲孫儀同時轉身看去,也不知何時起,背後已站著一個白衣女子,她的嬌靨上雖覆罩著一層薄如蟬翼的麵紗,但卻遮掩不了她的高貴秀麗。在那白衣少女身後,並排站立著兩個青衣小婢。
淩雪紅微微一怔,說道:“你就是瓊兒嗎?”
白衣少女微微一笑道:“是啊。”
仲孫儀冷笑一聲道:“你倒好像是很高興呢!”
白衣少女微微一笑,道:“他在睡夢中都還呼喚著我的名字,我自然很高興了。”
她注視了淩雪紅一陣,又道:“你是淩雪紅姐姐了?”
淩雪紅道:“你怎會認識我?”
瓊兒撲哧一笑道:“我看你真是傷心得糊塗了,忘記了我們在大雪山,十二連環峰上見過一麵嗎?”
淩雪紅還以為羅雁秋曾在睡夢中也呼喚過她的名字,此時聞言,不禁芳心一沉,沒好氣地說道:“見過麵又怎樣!”
此時,仲孫儀突地俯身抱起羅雁秋,一聲不響,徑向正西方奔去。
瓊兒大叫一聲道:“那位姐姐,你到哪裏去呀?”
仲孫儀見這白衣少女談笑自若,早已心中有氣,腳下不停,心中冷冷說道:“你管得著嗎!”
她一抬頭,隻見麵前並排站著兩個青衣小婢,其中一個冷冷說道:“好大的膽子,你敢對我主人這般說話!”
仲孫儀黛眉微皺,方待發作,隻聽瓊兒又自叫道:“綠雲不許胡說。”她和淩雪紅已聯袂快奔了過來。
瓊兒注視了羅雁秋半晌,說道:“他可是真的死了嗎?”
仲孫儀道:“你以為他是裝死嗎?”
瓊兒道:“他若是真的死了,你更不應把他帶走了。”
仲孫儀道:“為什麼?”
瓊兒道:“你要是把他帶走,他就永遠不能活啦!”
淩雪紅急急說道:“瓊兒,你是說令師天山神尼能醫活他嗎?”
瓊兒一笑道:“不錯。”
仲孫儀冷冷說道:“不自量力,你以為光憑那回生續命散就能醫治得了嗎?”
瓊兒道:“我還有千年靈芝液,這兩個加起來,想是不成問題了。”
仲孫儀似是已不願和她多說,道:“你就快點試試吧。”抱著羅雁秋席地坐下,生像怕別人把羅雁秋搶去似的。
瓊兒緩緩自身上取出兩個小瓶,一笑說道:“若這兩種稀世靈藥還治不好他,那今後再也不叫它回生續命散了。”
緩緩打開瓶蓋,先將半瓶粉末傾入羅雁秋口中,然後又把一瓶千年靈芝液衝下。
淩雪紅道:“我這裏尚有幾粒大還丹,也一起給他服了吧。”
探手投入羅雁秋口中。
仲孫儀道:“久聞東西雙仙的續命雙寶之能,但不知服下後,要多長時間,藥力方能行開見效?”
瓊兒道:“那要看病情而定。”她一頓,又道:“但最長也不會超過一個時辰即可見分曉了。”緩緩坐下了來。
時光在日影移動中消逝,在焦灼等待中,盡管一個時辰像一年那麼長,但也終於過去。
仲孫儀仰臉看了看太陽,說道:“到了。”
瓊兒和淩雪紅的目光,齊向羅雁秋投去。
隻見他麵色依舊,鼻息全無,瓊兒臉上頓時失去了笑容,兩行清淚卻從薄如蟬翼的麵紗後,順腮流了下來。
淩雪紅再也抑製不住內心的悲傷之情,她竟自哀哀痛哭起來。頓時,哀哀的哭聲在這座幽穀中回蕩著。
驀然,在她們身側響起一聲黯然歎息,說道:“這孩子是死得其所了!”
三女倏然一驚,齊地抬頭看去,隻見一個灰袍、禿頂、紅麵、白眉的高大僧人正自站在她們身後。
淩雪紅嬌呼一聲:“爹爹……”撲入那僧人懷中。
原來那僧人正是苦因大師。
瓊兒和仲孫儀觸景生情,也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不由越發痛哭起來。
倏然,一個慈祥的聲音又起,說道:“孩子,盡情的哭上一場吧,一生之中,有值得你們熱愛如斯之人,總是幸福的!”
那竟是一個女子的聲音。瓊兒和仲孫儀齊地止住哭聲,詫然轉首望去。
苦因大師卻是大吃一驚,以他的武功造詣,有人來至身後,竟是渾然不覺,低喧了一聲“阿彌陀佛”,閃目看去,隻見一個手執金絲拂塵的白衣尼姑,正自滿麵慈祥地站在三尺以外。
瓊兒一見那白衣尼姑,便即嚶嚀一聲,如乳燕歸巢般,向她懷中投去。
綠雲、素月兩個小婢,早已匍匐地上,連連叩拜。
苦因大師一怔之後,拉著淩雪紅,也自跪拜下去,邊自恭謹地說道:“弟子苦因及小女淩雪紅叩見師叔!”
白衣女尼慈和地一笑,說道:“你們都起來吧。你就是空空師兄的傳人苦因嗎?我們各居東西,尚未謀麵,你能一見之下就認出是師叔來,倒是極為難得。”
苦因大師訥訥說道:“師叔的豐儀、武學,舉世無匹,弟子雖向無緣拜謁,也是一睹便知。”再度行了一禮,拉著淩雪紅緩緩站了起來。
綠雲、素月兩個小婢也跟著站起。
原來這白衣女尼正是有東西雙仙之稱的“天山神尼”清心,她此時聞言,卻是麵容一肅,說道:“師叔百年來,未曆江湖,故對武林情勢,也是茫然無知,不過我離開天山千回峰仁靜穀以來,卻發現你所稱頌師叔的‘豐儀、武學舉世無匹’,是言過其實,純屬子虛。”
苦因大師聞言麵色一變,連忙躬身說道:“弟子不敢……”
天山神尼突地微微一笑,麵上又重現出慈和的光輝,打斷苦因大師的話,說道:“我知道你決非有意,而是因你向來僻處東海無極島,雖可能偶爾雲遊,涉足中原,但對西域邊陲的武林潛勢,諒是毫無所悉,而眼下的關鍵……”
此時,依偎在天山神尼懷中的瓊兒,驀然發出一聲嬌呼,道:“喂!那位姊姊,你要把他抱到哪裏去?”想是她並未傾聽天山神尼和苦因大師的談話,卻一直注意著仲孫儀和羅雁秋的動靜。
隻見仲孫儀正抱著羅雁秋向西行去。
仲孫儀聞聲駐足,回首冷冷說道:“你管我把他抱到哪裏去?
反正……”
她本是要說“反正你們東西雙仙,也無法將他醫好”,但她雙目一接觸到天山神尼的慈輝,便再也無法說得出口。
瓊兒象是早已猜得仲孫儀未出口之言,投注了淩雪紅一眼後,卻發出幽幽一歎!
其實淩雪紅也早看到仲孫儀抱著羅雁秋離去,但當著天山神尼的麵,她卻不敢有絲毫放肆。
此時,瓊兒向她投來的一瞥,似是對她有著甚大鼓勵,世俗的禮法再也壓抑不下內心的情感衝動,高呼一聲:“秋弟弟!”展開身形追了上去。
苦因大師低誦了一聲佛號,雙手合十向天山神尼說道:“小女無知,冒犯了師叔,但她因其夫已奄奄一息,是以情不自禁還望師叔寬宥。”
天山神尼清心微微一笑,說道:“百餘年來,我已早不知世俗禮法為何事。那少年可是與令愛成親了嗎?”
苦因道:“弟子已擅自作主,在一年之前,答應了……”說至此,竟倏然住口,不再說下去。
天山神尼道:“你可是已答應了他們的婚事嗎?”她突地黯然一歎,說道:“傻孩子!”
舉手在瓊兒背後命門穴上拍了一掌。
原來瓊兒在乍聞淩雪紅已與羅雁秋定親之後,像是突然遭受到極大的打擊,竟自暈厥過去。
眼下經天山神尼在她背心命門穴拍了一掌後,便即悠悠醒來。
她看了天山神尼一眼後,長籲一聲,說道:“師父,不管他是死是活,瓊兒都不想活啦!”說完之後,兩行清淚,順腮而下。
天山神尼慈祥地一笑,說道:“傻孩子,不許說傻話!”
驀然間,數丈外遙傳來淩雪紅的聲音,道:“瓊兒,他真的死了,連一絲兒氣都沒有啦!”
瓊兒突然離開了天山神尼的懷抱,急急說道:“師父,你和我一起去看看他好嗎?”拉著天山神尼的手,向前奔去。
苦因大師卻自始至終,都是站在天山神尼身側,此時大袖微拂,隨後跟去。
三人奔至仲孫儀停身處,隻見她仍然緊緊地抱著羅雁秋的身軀,嬌靨上一片冷漠,望著天山神尼和苦因大師道:“兩位前輩若是回生乏術,晚輩隻好抱著他去求我師父醫治了。”
天山神尼微微一笑,道:“這少年可是服下什麼絕毒藥物了嗎?”
仲孫儀道:“不知前輩是否聽說過,西域密宗一脈的‘追魂丸’?”
天山神尼頷首說道:“久聞‘追魂丸’的歹毒,今日一見,貧尼果然是束手無策了。”
瓊兒聞言一急,兩行清淚,又自順腮流了下來,說道:“師父如此說來,他可是真的活不成了嗎?”
仲孫儀冷冷說道:“誰說他活不成了?”環掃了這幽穀四周一眼,接著向天山神尼和苦因大師說道:“兩位前輩身膺東西雙仙,為中原武林的泰山北鬥,難道對羅雁秋之死,看得比數十位武林高手的性命還重嗎?”
天山神尼慈和的臉上一片肅穆,轉首向苦因大師說道:“這幽穀之中,可是發生過大規模的搏鬥嗎?”
苦因大師環掃了這幽穀一眼,說道:“不錯,不過……”
驀然間,一陣嗚嗚的號角之聲,自四麵八方響了起來,打斷了苦因大師的未完之言。
仲孫儀突地肅容說道:“來了!兩位前輩若不及時離此,便要後悔莫及了。”抱起羅雁秋,直往正西方奔去。
淩雪紅嬌叱一聲,道:“你還想走麼!”便待躍身追去。
瓊兒苦笑一聲,道:“紅姊姊,你就讓她走吧,不然,隻怕你要終身守寡了。”她在聽說淩雪紅和羅雁秋已定了親事之後,心中卻自然地起了微妙的變化。
苦因大師一傍說道:“師妹隻管呼她紅兒就是了。”
瓊兒微微一笑道:“她比我大,我當然要叫她紅姊姊了。”
天山神尼緩緩說道:“她們基於另一種關係,如此稱呼,就由她們好了。”
那嗚嗚的號角聲,忽然大作,但這片幽穀中卻仍是悄無人跡,和煦的陽光,照得草地上呈現一片金黃之色。
天山神尼突地咦了一聲,說道:“奇了!這幽穀中既是發生過大規模的搏鬥,怎的並無痕跡,莫非毫無死傷嗎?”
苦因大師嘴唇嚅動,方要說話,卻見一僧一道一俗和一個服裝奇異的黃衣人自正南方飛奔而來,不禁大喜過望,說道:“啟稟師叔,東海三俠來了!”他惟恐天山神尼不知東海三俠之名,又補充一句,說道:“東海三俠,就是方才那垂死少年的授業恩師。”
天山神尼嗯了一聲,說道:“那自東、北、西三方奔來之人,你也一一認得嗎?”
苦因大師掃目望去,隻見東、西、南、北四方各有四人直奔而來,每方均有一黃衣人前導,他看得微微一愕,說道:“弟子大都認識,不過那服裝怪異的黃衣人卻是從未見過。”
天山神尼滿麵肅穆之容,低聲說道:“小心了!”
說話之間,那自四方奔來的十六人,已到達他們停身處的三丈以外,那四個黃衣人齊地用手向天山神尼等一指,側身讓開,同時取出號角,嗚的吹奏一聲,那身後之人,一個縱躍,各自揮動兩臂,呼呼兩股勁風,齊向黃衣人手指處遙擊過去。
天山神尼低喝一聲道:“起!”六人齊地躍起丈餘,避過一擊。
那十二人的掌力彙集中央之後,擊出一聲轟然巨響,四個站在外圈的黃衣人見狀,同時嗚嗚吹奏兩聲號角,那十二人齊地收掌飄身,向後躍去。
苦因大師落地之後,他眼見東海三俠,一個個俱是兩眼發直,知道他們已被一種極強的迷神藥物,控製了心神,低喧了一聲“阿彌陀佛”,說道:“好毒辣的手段,師叔可知道這些黃衣人的來曆嗎?”
天山神尼肅容說道:“那一定是密宗的弟子了。”
一陣嗚嗚號角起處,這近身的十二人,又齊地揮掌攻來,另一批也是十二個人,在四個黃衣人前導下繼續撲至。
這是一場極為特別的搏鬥,一些中原武林的正派高手,都被驅使著向他們平素所敬仰的東西雙仙動手,而天山神尼和苦因大師明明知道他們被藥物所迷,勸解自是無益,出手又非所願,因而造成一種極為尷尬的情勢。
但一批批的神智被迷之人,仍如波浪似地擁到,天山神尼放眼看去,見自己六人已被包圍在層層人潮之中,她不禁慈眉微皺,跌足歎道:“想不到貧尼百年來第一次涉足江湖,便墜入他人謀算之中,這真是定數了!”
須知天山神尼和苦因大師的武功修為早臻化境,舉手投足之間,便可傷人於無形,這眼下群攻而來的高手,自然不放在他們心中,但他們俱是佛門弟子,有道高僧,怎肯妄殺無辜?
是以才大感為難起來。
瓊兒流目四顧,突地一皺眉頭,說道:“師父,你看這些人的攻襲退守,似是全被那些黃衣人控製,我們隻要把那些黃衣人打跑就好了。”一頓續道:“我去把他們趕跑好嗎?”
這姑娘想是平時嬌縱已慣,她不等天山神尼應允,便即如蝴蝶穿花般,白衣飄飄的向圈外躍去。
天山神尼喟歎一聲,道:“這孩子……”一瞥身旁的綠雲、素月道:“你們不跟隨小姐去,還站在這裏幹什麼?”
綠雲、素月兩個小婢,早已躍躍欲試,想出去痛快的打上一陣,隻是未獲允準,不敢擅自行動,此時聞言,齊地應了一聲:“婢子遵命!”縱身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