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白蛇所預測的,第二天的天空果真格外陰沉。比起前一天晚上偶爾能露個臉的月亮,太陽遭遇了鐵青色的雲層的包圍,被嚴嚴實實地包裹住,一縷金光也沒有漏出來。
山林間騰起潮濕的霧氣,放眼望去一大片朦朦朧朧,除其中挺立的粗壯的樹幹的黑影外什麼也看不見。
舉頭觀天,從頭頂到天邊,看到的隻有老天爺那張緊緊板著的臉。
宣布李金明被解職的廣播本應是這一天大羊屯村中最引人關注的話題,誰能料到李三賴子就這麼冒出來了?
村口李三賴子加蓋的房子開建已有些日子了。常小山拖了一陣才編出借口推脫,沒幫他聯係施工隊,他便又想找常飛虎。“我說定來,錢我出了,料我給買回來了,蓋就是你的事了。連施工隊都要我請,我請是沒問題,問題是蓋好了你住得不舒服,到頭來算咱哥倆誰的啊?你自己的房子和自己的媳婦一樣,自己操些心唄,哪能指望別人?”常飛虎很和藹,用的是開玩笑的口氣,但態度十分明確,言語間甚至還含有一分警告的意味。李三賴子不好自討沒趣,隻得費了些周折,從鎮上挑了一支廉價的“雜牌軍”。他怕這幫人手藝不精,要求他們別太著急,務必把房子蓋結實。這樣一來,施工進度就慢了點兒,至少比常金柱、常飛虎父子預期的慢。
村民們對這一工程曾表現出強烈的好奇心。李三賴子遵照常飛虎的囑咐,並沒有敲鑼打鼓地——如果他有鑼鼓的話——向全村人宣告他要蓋房子娶媳婦,盡管他巴不得那麼做。人們每日進出村子打他家邊經過,見這裏變成了工地,最初紛紛驚異於李三賴子竟也要蓋房子,還雇得起這麼些工人。隨著加蓋房的雛形逐漸顯現,大家看出這工程規模不小,又對這家夥哪有本錢、為啥搞這麼大排場感到迷惑。“許是他把自己的腎賣了吧?”孩子們從網吧回到家,聽到父母議論,便發表了這樣的見解。
能引得路過的人紛紛駐足觀望,李三賴子體會到了這幢房子給他帶來的巨大的滿足感。不過,他的房就那麼蓋著,沒伸到進村的路上,也沒見誰來管,更沒像常飛鵬在任時那樣遭到強拆。時間長了,人們對它的新鮮勁兒就過去了,加之村裏重大事件接連爆發,村民們的注意力一下子都被吸引過去,沒多少人替李三賴子惦記著村口的房子蓋成後會有多氣派了。
然而今天,在“老九”書記把處罰李金明的決定通報全村之後不到三個小時,李三賴子的加蓋房再一次成了大羊屯的焦點。
自動工起,“雜牌軍”施工隊一直是以原有的房子為中心向四周擴建。李三賴子大約吩咐過他們別讓磚瓦壘斷了進村的路,加蓋房的整體結構並未往路這邊延伸多少,而主要向其他三麵擴展,其中朝山腳方向擴得最多。而今天早上,“老九”書記還沒有發表廣播講話,就有人發現施工隊遠離了加蓋房工地而往山腳那邊搬磚搬瓦扛水泥。到了九點半以後,人們終於看到了古怪的一幕:李三賴子雇來的施工人員從山腳起,沿上山的坡道起始位置的橫截麵大模大樣地以腰斬之勢開始砌磚牆。
之前擴建的部分雖然朝山坡方向縱深不少,離著山腳卻還有至少20米,撇下房子,空出這麼一大段距離在山腳和起坡處作業,著實讓鄉親們不明所以。
“這李三賴子是要幹啥啊?想在山上再蓋一間房啊?”“不能吧?一蓋蓋兩,一間還騎著山腳,他當他是常金柱啊?”“我看,他是想把那塊地圈成他新房子的後院吧?”“那他在山腳和起坡的地方修的是後院圍牆?乖乖,瞧瞧他現在加蓋出來的麵積,要是光後院就那麼大,那他的整個房子院子得多大啊?得用多少磚瓦啊?把他自己賣了都不夠。”“是呀,而且前麵加蓋全是圍著他原來那間房,這咋就一下跑到山腳去了?萬一蓋歪了,到最後兩頭咋連起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