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8章 2000,去縣裏飛 (6)(1 / 3)

是我看花了眼了嗎?不會吧?那怎麼一個個到了我這兒全成了苦大仇深的悶葫蘆?

我想一定是我的問題,很可能首先就是我醜陋的相貌。

在我固有的那個所謂北京文人的圈子裏,我的相貌常被稱為怪異或有個性,有個別想誇我又找不著詞的哥們憋了半天來了一句“相貌奇古”,也真難為他想得出來。也曾有姑娘,比如我哥們兒的女朋友,勇於做《皇帝的新衣》中那個誠實的孩子,背著我對我哥們兒說:這狗子長得也太醜了,此話立刻遭到我哥們兒的迎頭痛擊:你也太沒眼光了!或者上升到形而上:你的審美觀大有問題!這都是我這哥們兒後來在酒桌上跟我學的,他女朋友也在場,當然最後大家達成一致,還是他女朋友說得對。本來嘛,在這個圈子裏,男人相貌醜根本就不是什麼缺點,甚至是優點。你經常可以看到我們一幫人在一起喝酒吃飯時,一些相貌醜陋古怪的家夥在那兒開懷暢飲,噴雲吐霧,妙語連珠,口沫橫飛。彼時會有一兩個眉清目秀衣冠整潔的小白臉(俊朗青年)坐在其中笑眯眯一言不發虛心聽講,心中充滿自卑……這完全是他媽一個美醜顛倒的圈子,哥們沒長成胡漢三自覺都有些不過癮。

其次就是沒錢。

這“沒錢”在我們這個朋友圈兒中同樣不是問題,雖然不好意思說什麼“清貧”,什麼“不為五鬥米折腰”,什麼“視金錢如糞土”,但會說“灑脫”,會說“此人真省心”,甚至一副羨慕的口氣說“瞧人家活的!”……有錢人在這個圈兒裏除了買單付賬,聊天時還要經常地自我批評,諸如“我掙那倆臭錢真他媽累”,“真不想幹了,沒辦法呀,套上了”,“唉,我得養家糊口呀!”。諸多大款到了我們這兒一個個都變得唉聲歎氣的,有點像捅了婁子的小學生,更有個別的張總、李總一類的人物喝高了以後痛心疾首大罵“錢是王八蛋!”……當然情形並不總是這麼誇張,但總的來說,在我們這兒沒錢的主兒腰杆子挺得倍兒直,有錢的倒不至於彎腰哈背,但起碼顯不出其在公司裏頤指氣使氣宇軒昂的那個派頭,有時,我看著這些為請哥們兒吃飯,將西服領帶換成背心褲衩的大款朋友付賬時慷慨坦然的神情(周圍坐著的混混或在狂聊或在捉對劃拳視持賬單的小姐為無物),忍不住心中暗暗為其喊冤叫屈:我欠你們丫的是怎麼的?

當然我知道大款朋友視這一切為正常,是正常吧?不就幾頓飯嗎,如今請朋友吃飯哪那麼容易?尤其是窮朋友,少見呐,人家都不嫌咱富,這是給麵子啊。

而醜陋、貧窮這兩樣,到了李虹她們眼裏,無疑就是最嚴重的兩大缺點。簡直就是無法弄,閉著眼做完這一單趕快走人吧!而且這個家夥說話的腔調那麼古怪,喝完酒就滔滔不絕說讓人聽不懂的話,不喝酒就一句話不說像個啞巴,怪嚇人的,總之,別扭死了!

這就是李虹的真實心態嗎?

我不知道。這煙花柳巷,還真不是那麼好闖的,這絕不僅僅是金錢和肉體的簡單交易,感覺這其中底蘊極深厚,青春,性,激情,愛情,錢,姐妹間的友誼及爭風吃醋,人生規劃,見什麼人說什麼話,與警察周旋,與黑社會打交道,背井離鄉,四處遷移,交織著恐懼和驚喜,屈辱與快意……

太他媽刺激了,我若是個女人,稍有些姿色,肯定毫不猶豫地當然做雞……我現在去做變性手術還來得及嗎?

我有些開玩笑了,這不好,正確態度是對她們保持尊敬。她們貢獻巨大,卻不被社會認同……

25

鳳凰縣城很小,一兩天的工夫,我大致摸清了這兒的餐飲娛樂業的情況,感覺很是衰敗。

這兩天,正是全世界同迎新世紀的時刻,電視正在直播世界各地新世紀鍾聲敲響時的盛況,我房間裏那台破電視隨時打開隨時都是不同膚色的歡樂的人群,到處都在十九八七六地倒數,這其中也有紐約時代廣場上擁擠的人的海洋。

這種電視直播讓人感覺地球不是圓的而是平的,從太平洋上某小島開始,歡樂、歌舞、人群、焰火、鍾聲,這一套東西像多米諾骨牌一樣從東到西遍布全球,很成功,全倒了!

鳳凰不屬這多米諾骨牌係列,除了我房間的那台破彩電。不知是我頭天喝多了,還是水土不服,那天夜裏我正在拉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