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章 1999,北京鬱悶之春沒故事 (2)(2 / 3)

當然劉明也是我們這撥人裏唯一一個沒換過工作的人,而且他不換工作不是因為隨著時代變化,他的那隻鐵飯碗漸漸變成了銀飯碗及至金飯碗,碗裏的貨色日益豐盛實在讓人垂涎留戀,恰恰相反,他的那隻鐵飯碗已鏽得不成樣了,而且裏麵頂多有點菜湯,可劉明仍然抱得牢牢的不放,崔霞的情況似乎更糟,每月頂多三五百,分明抱著隻空碗。

好在有麻桌!雖然這麻桌如今隻是逢年過節才支得起來,正好,就當劉明這兩口子的過節補助由哥兒幾個給補發了!

置身於劉明那狹窄的一室一廳,麵對滿屋子80年代的舊家具舊電器,麵對屋子主人在麻桌上興致勃勃兩眼冒光狠叨叨一通暴卷的凶樣,被卷暈了的眾位朋友雖麵色灰暗卻也隻能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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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想之下,我覺得劉明的手氣(包括崔霞)如此之好肯定還有什麼深刻的原因。

比如,這一屋子的陳舊擺設是否消磨了朋友們的鬥誌?尤其是掛在狹窄門廳裏的那張全家福,正好高懸於麻桌之上,其中劉明、崔霞及他們的胖兒子麵色紅潤向大家投射著幸福而平庸的目光,尤其是劉明,其神情還透出幾分艱辛因而目光也顯出幾分呆滯,完全一副咬緊牙根勇挑生活重擔的傻老爺們樣,在如此這樣一幅“生活艱辛圖”下(其功效猶如一麵照妖魔鏡),誰還下得去手?

雖然每次都有哥們摩拳擦掌大呼小叫地要“報仇”,要讓劉明兩口子“提前下崗”,乃至要讓劉明的大胖兒子成為失學兒童,“讓你鬻兒賣女還賭賬!”,但叫囂歸叫囂,麻桌上真刀實槍地一練,哥幾個全都蔫了:憋大牌的怎麼憋怎麼不和,而且動不動就點炮;走屁和路線的往往起手就來五對或隻缺兩張就是一條龍,猶豫之間劉明那邊似乎已經停上了……總之,麻局結束,清掃戰場,劉明的大兒子不僅不會失學,而且照這個趨勢,沒準還能上貴族學校呢!

崔霞也是一個不可忽略的因素,如果說三十多歲的劉明一副步入中年被生活壓折了腰的鼠昧相已為大家所接受(在座的哥們誰又能好到哪去),那麼已顯得中年婦女之相的崔霞是不是容易讓人動一些惻隱之心呢?

如果說,從一個精瘦幹練目光清澈的少年男子,變成一個挺著啤酒肚表情時而謙卑平庸時而愚蠢自得的中年男人,此種現象雖也會令人痛惜,但可能因為同是男性見怪不怪,再加之賈寶玉的理論——男人是泥做的——那就還其汙濁的本來麵目吧。

但女性的情況似乎有些不同。

從我們意識到有“女性”這回事起(我是在小學五六年級,開始害羞,開始不跟女生說話什麼的),我們心目中的女性仿佛就特指姑娘,尤其是漂亮姑娘。

中年婦女算女性嗎?她們在我們的印象中總與肥胖、撒潑、強悍、邋遢、嘮叨、暴躁等聯係起來,就拿我們中學時代的某位中年女老師來說吧,其麵色黢黑不說,現在想來,她竟然留著胡子!雖然隻是在其麵上淡淡的幾根,可我們當時就從沒覺得她奇怪,“中年婦女”嘛,不這樣還能哪樣?顯然,我們已將她們從“女性”中開除了,至於老太太,她們簡直是些貌似人形的動物,否則,她們怎麼能將人長得那麼奇形怪狀乃至肮髒不堪呢?

在我們的腦海中,漂亮姑娘與中老年婦女的差別幾乎就是兩個物種之間的差別,正如我們從來不去想象一個人會漸漸長成一頭熊、一隻老虎或生出蹄子長成一頭驢一樣,我們也不去想象一個身材高挑的漂亮姑娘完全有可能變為一個頭昏眼花皮肉鬆弛的胖老太太,唯有如此,我們才能弄出那麼多令人激動興奮甚至尋死覓活的愛情,也唯有如此,我們才能多少理解那些在歌廳裏摟著小姐大唱《愛拚才會贏》的中年漢子,我對卡拉OK沒什麼反感,但對於這首歌,完全可以用“令人作嘔”這個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