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開玩笑說,談戀愛呐?這麼慢!
我說,你們談得我們也談得。
楚潔往往隻是在邊上笑。
後來這種玩笑越開越多,隻要我跟楚潔在一塊,他們就過來說兩句。比如我跟楚潔生火做飯盛立國就湊過來:“談哪?”我們就說:“談哪。”照相時,他們說手拉手,笑一笑,我們就手拉手,笑一笑。他們說靠緊點,我們就靠緊點。有一次睡覺的時候他們說一男一女叉花著睡,我跟楚潔就靠在一起和衣而臥。黑了燈,盛立國大聲問:“我這有工具,要嗎?”我就說:“要。”
玩笑開到這兒,大家都覺著好像也再開不出什麼花樣了,也就不開了,我們骨子裏還是些頗為嚴肅認真的人。
我跟楚潔聊天的內容中就有不少嚴肅的問題,比如人生觀,愛情觀及我的追求,我這個人喝了酒就愛說一些這類話題,我覺得酒後談人生一向是我的一個特長,尤其是對女性。
楚潔是一個很好的聽眾。她學的是理科,在這些問題上一直缺少良師益友。她又說她愛獨立思考,我恰好彌補了她這方麵的缺憾,同時她也解決了我找不到聽眾的苦惱。跟楚潔談人生,有點“在一張白紙上可以畫最美麗的圖畫”的感覺。我能想見我們倆背著雙肩包,一步一個腳印走在灑滿陽光的山間公路上,我右手持酒,左手拈煙,比比畫畫,妙語連珠,滿嘴皆是閃爍著智慧火花且帶有個人獨創性的至理名言;她則雙手卡在雙肩包的背帶裏,兩眼直視前方,在陽光中頻頻點頭。
但即使如此,她也並沒對我表現出什麼崇拜之情,她接受我有關人生無聊的宏論就像接受酒精利尿這一醫學知識一樣,就是接受。她不去深入思考,不去擅自發揮,隻是接受。
在霓虹閃爍的西單商業街上,我們如從戰場歸來的退伍兵,心情怡然地接受就這麼久違了四天的都市繁華。其實郊遊的意義,郊遊的高潮沒準就在此刻吧。
蔡寧身材高挑,天真開朗,又化妝有術。盛立國爽朗熱情,比起我跟劉明可以說身材魁梧(我跟劉明都是一米七冒頭,盛立國將近一米八),且熱心掙錢,雖未發跡但給人一種前途無量的感覺。倘若天上掉下一張餡餅來,砸中的肯定是盛立國而不可能是我跟劉明。蔡寧與盛立國走在最前麵,頗為和諧,可以麵對西單街頭的所有新潮男女而毫無愧色。在野外盛立國與蔡寧多次失蹤,這四天他倆肯定沒閑著。
劉明與崔霞走在中間。他們結婚一年來頗為美滿。他倆沉穩、保守、不見異思遷,並且絕不是那種對生活喪失了熱情令人乏味的兩口子,我曾想,劉明與崔霞的一生有可能是我們這圈人中最成功的一生。
在野外,有一天我們坐在幹涸的河床上野炊,盛立國與蔡寧大約“回北京撿柴火去了”,剩下我們四個邊喝啤酒邊聊天。談到盛立國最有可能被餡餅砸中,劉明說:“可別砸著我,即使是餡餅。”他又說,“既然天上能掉下餡餅來,那就什麼都能掉,老天爺那孫子手可沒準。”
崔霞插嘴說:“你們怎麼淨想天上掉餡餅的事?”
劉明對崔霞的驢唇不對馬嘴給以寬厚的微笑,他喝著啤酒,兩眼望著灰色的天空,繼續說:“這孫子雖然手沒準,但總體上他還公平。”
楚潔用塑料杯小口喝著啤酒,含笑不語,誰知道她在聽什麼,我隻當她在認真地聽,在會心地笑。我對她說:“劉明領教過‘這孫子’的滾木檑石,見著黑影就躲。”楚潔還是含笑不語。後來她終於說:“你們相信飛碟嗎?”我心說哪跟哪啊,但當時酒喝得愉快大家也就談起了飛碟。
後來盛立國回來,又繼續了一下“老天爺這孫子”的話題,盛立國一邊攏柴火生火一邊說:“我盼著被餡餅砸死。”
在西單街頭,我跟楚潔走在隊伍的最後。我們不是戀人,也不是夫妻,我們隻是相識的一男一女。四天來我們之間遙遠的距離拉近到相識這一步就停止了,我們彼此在對方心目中大概都沒有產生異性的感覺。
由於東西少了,女孩們的包都移到了男孩肩上。楚潔的包自然是我幫她背。幾天來我倆已習慣了這種非戀人式的關懷與被關懷。楚潔是個好姑娘,每次都謙讓一番,不像有的姑娘將“拎包開門”這種事視為男人應盡的義務。
我們經過一些美麗耀眼的櫥窗。楚潔或許是由於快到家了的緣故,情緒飽滿,話也比較多。我現在已忘了她都說了些什麼,總之,我們在盛立國蔡寧矯健身姿的帶領下,拐進一條胡同,來到那家燈火通明熱氣騰騰的飯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