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稔塬這塊地界,素無知名物產,也無通衢之便,唯甘麵紅苕和風騷女人卻一直在周邊享有著很好的口碑。
紅苕也就是紅薯。各地叫法有異,實為一類東西。旱塬的氣候早晚涼爽,地裏邊長出的紅苕便有了獨到的風味,不但看起來表皮光鮮,吃起來口感也好。然而,其熱吃燙嘴、涼吃燒心,進了肚子脹氣,掮起頭就撒氣,走起路來腿腳發軟,上了炕頭渾身無力的諸多“好處”,卻讓收種它的主人無法對這種“白日鬼”白日鬼:不地道。莊稼表示十分的鍾愛。
唯有這裏出落的女人,卻因其模樣不俗,絕對還算得上是名副其實的遠近聞名。
可別小瞧了眼前這些看似廖無人煙的溝溝峁峁。旱季裏遍地生煙,遇秋澇黃湯子彌漫;莊稼的長勢,也是按照老天爺的旨意隨心布施,應長稈的稀疏低矮,該結莢的反倒扯蔓,鬧得莊戶人常常哭笑不得。然而,無論在哪個季節裏,從那些遮不住尻子的莊稼棵子裏兀自鑽出來個提褲子的婆娘,無論你橫豎挑剔,都絕對的風騷!不說那一副天生的好臉兒桃紅菊白惹人愛憐,即使是印染在山路上那些扭動的窈窕身影,便足以讓那些匆匆趕路的過山客腳下陡然失去常性,以致想再次靈便地挪個腳步都變得艱難起來。嘖嘖,在這裏托生一世男人,最後絕對都是被活活幸福死了的!
這是在早先發生在這片土塬上的故事都離不開“早先”這兩個字。這是業已過去了的陳年老事,讓時光篩成了一堆支離破碎的日斑,被拋灑在一株古樹下風雨吹拂不走的蔭凉裏,不時地讓人們去撿拾的村莊碎片。村莊裏今天所發生的故事,絕對也都和“早先”發生過的某些事情相延續,以至於一切故事過不了多少時日也就變成了“早先”。
有關女人所涉及的“早先”這個概念,那至少得從乾隆爺當皇上那時候說起。那個時候,女人做姑娘高坐繡樓,過門後圍著鍋台;整日間穿著遮著腰身的“三多”三多:多子、多福、多財。大裳,幾乎足不出戶。偶有紅白喜事需要出門應酬,不是騎驢就是坐轎,臉上少不了還得遮一方繡著“魚兒變娃”的絲巾帕子。即使那些眼睛裏能伸出刀子的爺們,一生也難得見到幾張陌生女人的俊俏的臉。
久而久之,對於一個女人俊醜的評價,自然也就被轉移到她們露在套裙下那雙彌足珍貴的“三寸金蓮”三寸金蓮:女人小足美稱。上。這絕對不是杜撰。曾幾何時,有關女人的一對兒小腳,因其形狀的精巧或醜陋,不但直接影響到她們出閣的聘禮身價,甚或,還會關乎一個村莊的名望。
但是,山裏的女人們卻無法完全恪守這些規矩。塬上坡地多,收種全指靠男人的兩隻手和一副肩膀。糞土要上地,莊稼要進場,那些黑臉漢子一天到晚累得像狗一樣耷拉著舌頭喘氣,活路依然一宗宗脫不利手。到了秋麥兩料,他們炕頭上的女人不免就得顛著一雙小腳出手幫襯,替他們牽耬、點種、拾莊稼。加之,山裏的季節亂,挖土豆、摘豆莢、拾棉花、揀核桃,隻要天上出日頭,地裏就有做不完的活兒。久而久之,女人們便被祠堂默許下地幫男人幹活。以至於最後發展到出門看戲、騎驢趕集……幾乎百無禁忌。也正是這種緣由,在那個時候,她們那過分張揚的豐乳肥臀就已經像毛毛蟲一樣鑽進了那些過山客的夢境,讓這些色鬼們趁機大飽過一回回眼福,同時也為長稔塬遺落下了諸多惡名。
有如當時一首鄉謠中不無戲謔地唱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