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潮的夜色吞沒了小鎮,白天的餘熱還未散盡,這會兒正席卷著塵土四處肆虐。即使在最繁華的街道上,為了生活而忙碌的人們也匆忙離去。急促的腳步聲在一陣騷動後,漸漸消失。安靜如霧氣般彌漫開來。
當一切都似乎要沉睡,有間屋子內傳來的馬達聲打破了死寂。跟隨著聲音,視線被滯留在屋內龐大的冷庫上,從外形就可以看出這是用來儲存大量冰棍的。剛才的馬達聲是來自冷庫的自動製冷裝置,即使晚上沒人照看也不用擔心裏邊的冰棍會融化。
在冷庫內部,現在的溫度已經達到—18℃。寒氣還在不斷地入侵每一處角落,所到之處包括空氣在內的任何東西都變成了它的傀儡。此時隻有頭頂被防凍玻璃罩著的白熾燈無力的投射出微弱的光芒,驅散錐心的寒冷,作著最後的殊死掙紮。可惜不久燈光也被征服了,使之變得迷離。
此時在昏暗的燈光下一高一矮兩個身影瑟瑟發抖著,在與寒冷作著最後的搏鬥。
高大身影想湊到矮小身影的旁邊,可是被推開。
兩個身影一直僵持著,不久傳來牙齒與骨骼打架的聲音。頭發也漸漸變成了白色,朝如青絲暮成雪。燈光經受不住那種寒冷,變得更加朦朧。
在令人窒息的寧靜中,時間劃過兩個身影的視線,頓時一切又稍稍清晰起來。高大身影是一個男孩,強壯的身軀,麵部棱廓分明,朗目疏眉,英俊非凡。而矮小身影是一個長得比較協調的女孩,唯一吸引人的是她那雙秀色可餐的眼睛。
這被曆史定格了的畫麵四周依舊籠罩著緊張的氣氛。兩人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女孩再也受不了那種錐心的寒冷,蜷縮在一個角落,把頭埋進雙腿中。恍惚的瞬間,好像意識到了什麼,站起來撕開旁邊裝冰棍的箱子,然後從中拿了些棒冰拆開,留下包裝紙,不多久地上就堆了一座小山。從口袋中掏出打火機正準備點燃取暖時,男孩趕上去推開她,一把奪過打火機,仍向一個堆滿箱子的角落,“啪”的一聲後就消失不見了。女孩受了一肚子委屈,眼睛紅紅地,不過始終都沒有哭泣。
時間在悄然流逝,女孩的能量基本上已消耗光,不停地跺著腳用雙手摩擦著身軀,想獲得熱能,從而生存下來。不久,那個女孩已經氣喘籲籲,越是反抗離死亡也就越近。男孩沉思了很久,鼓起勇氣起身緊緊抱住女孩。“啪”,響聲不斷回蕩在耳際。這個巴掌是如此的爽快,男孩聽見了蜜蜂的嗡嗡聲,不過還是沒有鬆手。
女孩掙紮著大罵,可能是刺骨的寒冷,也可能是舒心的溫暖,剛毅的話慢慢萎蔫下去。
外麵的夜越來越靜,天空中的幾顆星星孤獨地閃爍著,似乎有太多的話語想吐露。遠方充滿yu望的霓虹燈下,遊走著很多赤裸裸的似人非人的怪物,他們彷徨的靈魂找不到光明的寄居地。地表的溫度有所下降,不再像先前那樣熾熱的無法踏足。
在鬼門關徘徊的男孩用最後的一點意識抗掙著,如果有兩條路可供選擇,一條是凍死,另一條是熱死,他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後者。他體會到了寒冷的可怕,也體會到了死亡的滋味,那是在萬分之一秒內陷入深淵的恐懼感,同時無垠的空間刹那變成了芥蒂,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身旁的女孩有想沉睡的打算,不過好幾次都被推醒,警告道:“如果你敢睡覺,小心你的清白。”其實男孩並沒有惡意,他知道如果在這麼寒冷的環境中睡著,就永遠也醒不了了。還有些知覺的女孩聽到恐嚇,稍微晃動一下腦袋,表示自己還有反抗的能力。之後,萬籟俱寂。
思維跳過時間與距離的界限。這是南極的一個洞穴,裏邊躺著幾隻企鵝。它們在祈求上天能把陽光灑向這塊名存實亡的土地,希望快點結束自己的生命,而嘴巴裏卻不停地喊著狗日的溫室效應,熱死了熱死了。忽然一個人影步履蹣跚著出現在漫天飛揚的白雪中,越來越近,可始終看不清他的麵容。眨眼的瞬間,那身影已經被冰凍。旁邊出現了很多日本鬼子,他們把冷凍人的手泡在沸水中,就那麼一下,所有的肉在刹那間消失不見,隻剩下骨頭。各種哀吼聲、哭叫聲、打罵聲此起彼伏,連綿不絕。
正魂牽夢繞著,有個男孩疲憊地睜開眼睛,天花板上幾盞燈投射出的白色光芒如萬把尖刀迎麵刺來,很難受。等了好久,意識才從遙遠的南極拉回來。發現自己身在醫院的病床上,夢中企鵝的禱告與鬼子的罪行還瀝瀝在目。把視線挪向旁邊,看見很多人。其中一個中年婦女見他醒來,撲通跪倒在床沿的地板上,抽泣著說:“謝天謝地,我的風兒終於醒了。”
“蘇風你是怎麼搞的?啊?”男孩的父親有點氣憤,不過怒氣中折射出無限地關愛。
“這也不能全怪他,我也要付一部分責任的。”蘇風的舅舅有點自責的說道。
“我說表弟,你也真是風liu,在死亡線上也不忘摟著美女。”蘇風的表哥湊到他的耳邊小聲地說道。聲音雖小,但還是傳了開來。被舅舅聽到,就用眼橫他,示意說話要注意場合。
“她呢?”蘇風慢吞吞冒出兩個字。
舅舅馬上答道:“吾星柳在隔壁的病床上。由於皮膚和體力的關係,她凍傷的程度比你稍微嚴重一點,需要治療一段時間,不過沒什麼大礙。你現在好好休息。”
話音剛落,一個潑婦走進來破口大罵,這個女人就是吾星柳的母親。她說出的話太過肮髒,不堪入耳,無疑給當今不堪重負的環境汙染添油加醋。
但話又說回來,這也情有可原,無論誰的子女在別人家打工後受到傷害都會有如此反應。舅舅忙把她拉出去,接著便鴉雀無聲。肯定使出了他屢試不爽的絕招,用錢把一個人的嘴巴死死堵住。
被眾人圍觀的感覺很難受,於是閉上了眼睛。再次醒來時,天已經黑了,連自己也不知睡了幾個小時。床邊的凳子上隻剩母親寸步不離地守侯著,這會兒正在打瞌睡。他悄悄爬起來,盡可能把聲音降到底線,可最終母親還是從睡夢中驚醒。也許母子之間存在些許感應。
扶著他問是否要上廁所,他搖頭說想去看看隔壁的吾星柳。裏邊她的父母都在,正竊竊私語著。見有人進來,不再說話。潑婦的嘴有點歪,看樣子是被人用錢砸的。她的態度並不是很好,大聲道:“你們來幹什麼?”
蘇母忙回答:“我們來看一下你女兒。”
潑婦繼續道:“你兒子把我女兒搞成這樣,還有臉過來,出去出去。”
女孩的父親有點膽怯地說道:“你也少說幾句。”一看,就知道是怕老婆的懦弱男人。
這時,吾星柳醒過來,吞吞吐吐著說:“媽,我餓了。”
潑婦剝了一隻香蕉送入她口中。這麼晚了,弄不到什麼好吃的。見到欺負自己的男孩,吾星柳有點尷尬。蘇風先打破了沉默:“對不起,其實當時我隻想拯救生命,沒有想那麼多。我對我的行為表示道歉。”
四周安靜了會兒。
他繼續說道:“由於冷庫是全封閉的,裏邊的氧氣有限,不能燃燒東西,否則我們很快就會窒息而死,所以把你的打火機丟了。”
這會兒終於有反應,她害羞地說道:“算了吧。”先前那種潑辣立即消失,就像一頭被馴服了的大象。潑婦用不可思議的眼神打量著,估計在想到底是什麼原因改變了由她帶大的潑辣女兒。
五個人聊了很久,直至黑夜漸漸吞沒房間中最後幾縷燈光。
兩個星期後他們都出院了,吾星柳受到如此驚嚇後回家去修養,不想再打工,她走那天舅舅給了她兩個紅包。
可憐的蘇風還是被喚去看店,舅舅開玩笑說再為他工作半個月,就當抵債(醫藥費)。蘇風跟他爭辯:不是外孫說你,你賭博的惡習也該改改了,那天要不是你的賭癮又犯了,我們也不會這樣。舅舅嗬嗬地笑著,無言以對。
又說道:“表哥你也一樣,那天要不是和你的兄弟去找小姐了,我也……。”話還沒說完,感覺心理怪怪地,很長時間才反應過來,不小心把表哥的秘密說了出來。
“怎麼能怪到我頭上呢,這是意外。不過這不是更好,發現你們的時候你的手都放在她的……。”色狼表哥心虛的環顧四周。
正想再說下去時,舅舅瞪出青蛙眼,想好好教訓這個風liu成性的兒子。剛抬起手,他的臉色卻恢複正常,至於原因可能是他自己在表哥這個年齡也同樣風liu,這點蘇風很了解,因為過年到他家作客,無意中在有鎖的抽屜裏發現了他從小學到大學的幾百封情書。
接下來打工的這半個月裏,他再也不敢進這墳墓般的冷庫,因為仍然心有餘悸。舅舅常說夏天越熱越好,最希望能熱死幾個人,那樣冷庫中的冰棍就能搶購一空,人民幣就會像溪水般嘩嘩地流進他的口袋。這個夏季如他所願,不久前街上有個駐著拐杖的老爺爺走著走著就一命嗚呼,進天堂乘涼去了。托阿波羅的福,前來批發冰棍的人絡繹不絕,店中的瓷磚都被踩壞了好幾塊。舅舅整天都笑嗬嗬著。賺了不少錢,晚上兩人經常喝小酒,喝醉後還不停地講他的風liu往事。甚至有一次晚上他發起了酒瘋硬是要到紅綠燈區的理發店中去洗頭。蘇風威脅說那裏的白骨精會吃人,很可怕。他斷斷續續著說,我……我記得以前裏邊養得好像都是一些兔子,其中兩隻跟我很好呢,怎麼這會兒變成白……了呢,不……對,不……對,你……你……騙人。
日子就這麼過著,而暑假也很快就結束了,完全感覺不到時間遊走的痕跡。隻是偶爾在夢中能見到在冷庫中兩個瑟瑟發抖著的身影。
回校那天,天下著雨,路上煙雨朦朧,坐在公交車裏望著窗外的田野,聽著淅瀝的雨聲,似乎進入了夢境。
車行駛在那些山腳用水泥砌好的山丘下,為了保護環境,綠化祖國,協調人與自然的關係,一座座綠色可餐的大山被炸成一個個小土丘之後,就像國寶般被保護起來。四周用水泥砌好以防止山體滑坡造成交通事故。同時也為了可持續發展,給子孫後代留下一個山的概念與形象,從局部反映整體,通過小土丘就可以想像巍峨的大山。可謂用心良苦,不免讓人感動流涕。
由於不停地在流涕,先前的絲絲睡意散去。於是和旁邊的男人聊起了天。真巧,兩人是校友,在某些觀點上有共同之處,所以有相見恨晚之感。
而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聊著聊著就產生了分歧。他說大學就像美女,是男人都想進,但這隻是為了生活。文憑就像衛生紙,以備不時之需,如果用過了就丟,毫無價值。
這些話蘇風就不敢苟同,舒朗的心情被打碎。大學這麼美麗的天堂竟被他說成地獄,如此完善的教育體製被他說得半文不值,好不容易混出來的文憑在他口中說出來就變味了,那可是很多大學生東補考西重修才弄出來的,其中的艱辛可想而知。他這麼說,完全埋沒且否定了莘莘學子們的勞動成果,真TMD沒良心,眾人鄙視之。於是問道,文憑可以重複利用,還可以生存,而衛生紙可以去找工作,能洗洗再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