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隻能繼續前進,心裏期盼著能夠碰巧遇到陌生人。從別人口中他得知,這個奇怪的陌生人穿著一件破舊得不能再破舊的深灰色短袖袍,和一雙看起來不知穿了多少年都沒有換過的做工粗糙的棕色獸皮靴。但令他無奈的是,他在街上行走了接近一個小時,都沒有見到他,甚至沒有看到穿著破舊衣服的人。
不過,他沒有放棄尋找陌生人,他決定轉而走向另一條街道——瑞丁街,澤倫提紮先生住的地方。不知為何,他心裏總有種感覺,他覺得陌生人一定就會在那裏出現,雖然他不知道他為什麼如此相信自己。
他快步走在瑞丁街的街道上,目光不斷向四周掃視。他每一次轉動眼珠前都會相信自己在下一次轉動眼珠之後看到一個與眾不同的陌生人。但是,他還是沒有找到任何與眾不同的人。他幾乎快要走到瑞丁街的盡頭,他還沒有發現有誰是和身邊的人格格不入的。不過雖然如此,他仍然沒有放棄尋找,他轉過頭,走向黎耶城最東邊、靠著城牆的羅甫街。
羅甫街從黎耶城的最南邊延伸到最北邊,黎耶城中那些最擅長煉金術的人、最擅長巫術的人以及那些品行糟糕透頂的賭鬼嫖客們都住在那裏,因此那兒總是彌漫著生鏽的金屬、腐爛的屍體和藥水這些東西的氣味,環境還十分嘈雜,到處都有人在大聲叫罵甚至鬥毆,街道上有些角落還總是流著臭不可聞的黑水。幸虧黎耶城有極高的城牆(靠著羅甫街的城牆內側還塗著一層炭黑),羅甫街中到處都是的黑煙和嗆人的蒸汽才沒法飄出城外。所以,羅甫街被黎耶城的人們認定為“混混和想要不勞而獲、發一筆橫財的人最應該去的地方”以及“愛好幹淨和愛好安靜的人最應該遠離的地方”。
因哈雅沒有放過那裏,他忍耐著惡臭和嗆人的煙味踏進這條街道。他終於想起小時候那些有關黎耶城的糟糕印象是從哪裏來的了。正是從這兒來的。在這兒,滿天都是黑煙,他幾乎看不到太陽,午後時分也好像是在黃昏一樣,在黑夜時就更不用說了;而且這兒到處都能聞到刺鼻的藥水味,這氣味甚至能讓一個不太健康的家庭主婦忘記自己是誰。因哈雅在這兒呼吸一次都至少得咳嗽三下,在這兒住久了的人的身體狀況是什麼樣子,也就可想而知了。
但是因哈雅畢竟是來這兒找人的。他沒在原地停留多久,就開步往裏走了。當然,這個過程並不怎麼讓人享受。四周吵鬧的噪音煩得讓他不得不堵住耳朵,那些被煙熏得漆黑的房子也髒得讓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防止自己碰到它們。他並不知道自己應該到哪裏去找那陌生人,但他覺得這裏可能是陌生人能待的地方。他期望自己能像隻瞎貓一樣碰上隻死耗子,在某扇破舊的木門前發現他。
他繼續往前走,雖然眼前的黑煙讓他幾乎看不清路,有數次都幾乎跌倒,不過他仍然往前走。還好羅甫街有許多插在牆上的火把,讓他能借著火光看得清楚點,不然他可能就真的像是在午夜摸黑趕路了。但他還是沒法避免自己不時踩到腳下的髒水。
因哈雅忍著惡心走完一段路以後,他感到自己有些猶豫了。他拉住一位路人,問他說:“先生,有沒有一位陌生的人曾經來過這裏?他穿著……“不等因哈雅說完,那位看起來臉色糟透了的過路人就野蠻地一把推開因哈雅,瞪著他說:“嘿,你最好認真聽著我說什麼,金發小朋友,不要問我有關任何陌生人的任何問題,不然我就把你的嘴用秘銀做的針給縫上。”他說完了還不算,接著掄圓了那隻強壯的胳膊使勁扇了因哈雅一個耳光,趾高氣揚地走開了。因哈雅捂著發燙的臉頰沒趣地站在牆邊,呆了好一會兒。他的劍和鬥篷全都放在依瑪若德夫人家裏,他現在身上除了一件依瑪若德夫人送給他的藍色袖袍以外,什麼都沒有。
“隻是這樣而已,在這兒不會有人在乎的。”他這樣想著,繼續趕路。但是還沒有走多遠,他就看到有一群人朝自己走來,似乎是想要從他那裏得到什麼。“喂,那是什麼?嗯?“由於麵前有濃密的黑煙,火把的火光也沒那麼強烈,因此他看不清來人的臉。“哈,什麼?”那帶頭的人似乎在笑,而且聽起來像是在嘲諷地笑。“那是什麼,啊,看哪,多漂亮的袍子。好吧,我們可以拿它去賣點錢。少說廢話,多搶東西!這家夥好像還挺富有!”因哈雅聽到這番話,吃了一驚。他還從沒被人搶劫過。他後悔沒有和艾登一起出來。“這些人肯定會馬上被擺平……如果艾登在這兒的話。”因哈雅小聲自言自語道。
因哈雅仔細回想起以前父親教給他的防身技巧,因為依他看來,現在能派上點用場。“好吧,這或許能有用,雖然我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強壯。”因哈雅似乎想起了手無寸鐵時怎麼應付這種事。“因哈雅,隻要你能有機會先一步下手,那麼你必須要狠,越狠越好,最好能夠用盡你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氣,一擊打倒他。”那時,他的父親是這麼對他說的。
因哈雅來不及回憶起更多了,那些人已經朝他衝過來。那群人本以為他們麵前的這個小夥子會嚇得大叫,或者慌亂之下變得手足無措,但是他們錯了。他們看到麵前的小夥子一動不動。不過,他們可不在意這個,因為他們認定因哈雅肯定是嚇傻了。他們當中打頭的那個已經朝著因哈雅撲了過去,但他無意間看到麵前的因哈雅閉著眼睛。因哈雅最後回想起了自己父親的一句話——
“‘兒子,你知道這個時候你該怎麼辦嗎?’‘我當然知道,爸爸,我現在要用拳頭朝著他的臉直砸過去,這時他就會倒在地上。’”
“天哪!”人群中間發出了一聲尖叫,因為因哈雅握緊了的拳頭已經筆直地砸在那人的麵門上。那人絲毫沒有料到因哈雅會來這麼一手,他在如此短的時間裏,躲閃不及,被因哈雅的拳頭砸得頭暈目眩,臉朝下倒在地上的一灘髒兮兮的黑水裏。“謝天謝地,我真幸運。”因哈雅鬆了一口氣,立刻以自己逃離神廟時的速度朝前衝去,用力撞開前麵的那幾個呆住了的人,不一會兒就消失在街道轉角了。那些人由於被彌漫在街道上的黑煙阻擋了視線,也就看不見他的蹤影了。“這該死的黃毛小子!嘿……大酒瓶,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因哈雅迅速奔跑到一處小巷子裏,這意味著他能夠停下來喘口氣了。當他剛準備歇息一下的時候,他聽到了一個他最希望能在這裏聽到而又絕沒想到能在這裏聽到的聲音——
“你好,朋友。我就是你要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