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下山(1 / 2)

阿福拐進了一條街。

從西門進城,這一路她都有種說不出的怪異感。

街上的人少了很多,尤其是女子,除了兩個上了年紀的女人,就沒再見過一個女的。就算是男人的臉上,也露出緊張而憂慮的神情來。

街上冷清清的樣子,阿福心中不安,腳步更快了。

其實她進城時太匆忙,沒有抬頭看一眼貼在城門邊的告示。阿福印象中那上頭除了催役,納糧,通緝……基本上能貼在上頭的從沒有一件好事。

這條街上更加怪異,家家都門戶緊閉,連雞鳴狗吠聲都聽不到。街角的賣油鋪也關著,油鋪子過去是鎖著門的雜貨鋪子,然後就是自家的醬菜鋪,全都關門歇業。

難道出了什麼事?

這種情形阿福小時候時見過一次的,那次是老皇帝死了皇子們爭位,連著一個月大家都不敢出門上街,曾經的高門大戶一家一家的倒了,那些顯赫了幾十年百餘年的府第被查抄,樹倒猢猻散。

自家也是大門緊閉,阿福已經一年多沒有回來了,看到熟悉的院門,雖然現在緊張不安,還是覺得鼻子微微發酸。

她走了兩步,疑惑的轉頭。

街拐角那裏有個人影迅速的閃沒了。

那人不會是在跟蹤她吧?

她用力拍了兩下門:“娘,哥哥,開門!”

隔了好一會兒,屋裏才有人應了一聲:“誰?”

“哥,是我,阿福!”

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門霍然被打開,一隻手把阿福拉進門裏,砰的一聲又重重的關上了院門!

“阿福!你怎麼回來了啊!”

見到一年多沒回家的妹妹,哥哥朱平貴的臉上竟然全是惶急意外愕然,一點喜出望外的神色都沒有。他比上次阿福見他時又長高了一點,肩膀更寬了,看起來完全是個有擔當的青年人的樣子,朱家的人個子都不矮,但阿福卻例外,連小她兩歲的阿喜個子都比她高了大半頭了,她卻還是維持著圓圓矮矮的樣子不曾再長高過。

“出什麼事了?為什麼街上人那麼少,大白天……”

“唉,別說這些了,你早不回來晚不回來,偏偏現在回來做什麼?快快,我送你出去,你快回山上去!”

“到底出什麼事情了?我走了大半天路,先給我口水喝呀。”

朱平貴充耳不聞,急火火的要拉著她出門,忽然又停下來:“不行不行,你得換身兒衣服!”

“哥!”

阿福實在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轉頭看到一個穿青布衣裙的婦人站在門邊,眼睛一亮:“娘,哥這是怎麼了?阿喜呢?”

婦人揮了揮手,攔住了朱平貴。他手裏正捧著一件自己的長衫硬要往阿福身上披。

“現在走不妥,城門那裏許進不許出,她進來容易,出去就不易了。先進屋來,等到天黑再看看能不能想法子出去。”

娘這麼一說,阿福也想起來,進城門的時候,守門兵丁是往她臉上打量了好幾眼,看的比平時仔細的多,但那會兒她饑渴交迫,一心急著想回家,也沒有注意這些。

“娘,到底怎麼了?阿喜去哪兒了?”阿福有種很不好的預感。哥的表現,娘的神情,都象是馬上就要大難臨頭了一樣。

阿福的娘隻有三十來歲,頭發烏黑濃密,皮膚白皙,杏眼小口,年輕時是遠近聞名的美人。可阿福卻長的象早早過世的爹,嘴大而眼小,圓圓的身材,圓圓的臉,圓圓的額頭,圓圓的手指頭——阿福無數次對著鏡子喃喃自語:“簡直象個蘿卜……”

好在蘿卜不大纓子長,阿福的頭發倒是隨了娘,長的又黑又密又長,皮膚也白,笑起來的時候眼睛眯的看不見,整個人活象一個肥圓白嫩的大饅頭……

“你怎麼這個時候回來呢……”娘的神情憂慮:“難道你在山上就一點兒沒聽說采選的事?”

采選?

采選,知道——就是皇帝打著義正辭嚴的名號,強征良家女子到後宮去,長的好的那就是小老婆,長的不好的那就是當牛做馬……怪不得街上這樣人心惶惶,跟遭了強盜一樣。可不是強盜嗎?皇帝就是這天底下最大的強盜了,搶了你你還沒處說理去。

阿福呆呆的搖頭:“沒聽說……”

“那你怎麼偏偏這時候回家來啊!”

阿福忽然跳了起來:“阿喜呢?阿喜是不是已經被抓走了!”

“小聲些!”哥哥衝上來捂她的嘴:“你要讓人都聽見你回家來了?”

娘搖頭,臉上露出一點愧疚的樣子:“阿喜嫁人了,就是昨天晚上抬走的。”

嫁,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