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從慘叫開始(1 / 3)

這突如其來的一聲慘嘶,自東廂樓閣之上傳來!

而在這偌大的廳堂裏,本來正是興高采烈,喝酒猜拳之際,都給這一聲慘嘶,唬得呆住了。

看這廳堂中的人,多為武林人士裝扮,個個虎背熊腰,雙目炯炯有神,佩劍懸刀,看他們的氣度舉止,就可以知道他們的身份,絕非泛泛之輩。

這廳堂的中央,有一大“壽”字,四處布置輝煌燦爛,堂皇冕麗,顯然是大富之家;而廳中的數百名武林人士,莫不是一方之主,從這點可以看出,這富貴之家顯然也是武林泰鬥。

最難得一見的是,大廳首席旁的四張太師龍雕檀木座椅,這四張座椅上,坐著四個年近花甲的老人。

為首的一個,銀眉白須,容貌十分清臒,身形頎長,常露慈藹之色,背插長劍,這個人不是誰,正是當今滄州府,聲望最高,武功也登峰造極的武林名宿,“第一條龍”淩玉象,據說他的“長空十字劍”劍法,天下無人能接,可惜年事已高,乃歸隱江湖,封劍多年了。

第二個是一個白發斑斑,但臉色泛紅的老者,腰間一柄薄而利的緬刀,終日不離身,左右太陽穴高高鼓起,顯然內功已入化境。這是“第二條龍”慕容水雲,手中緬刀的“七旋斬”法,挫敵無數,為人剛正不阿,黑道中人聽到“慕容水雲”的名字,真的是聞名喪膽,走避不迭。

第三個是一個裝扮似道非道的老者,黑發長髯,態度冷傲,手中一把拂塵。這人姓沈,名錯骨,排“第四條龍”,武功奇高,手中的拂塵,乃奇門兵器,名“錯骨拂”,但性格奇僻,冷酷無情,不過為人還算正義,隻是手段太辣而已,若說黑道中人見慕容水雲走避不迭,見這個沈錯骨,隻怕是連一步都不敢動了。

第四個是一名鶉衣百結、滿臉黑須的老人,眼睛瞪得像銅錢一般大,粗眉大目,雖然比較矮,但十分粗壯,就像鐵罩一般,一雙粗手,也比常人粗大一二倍。這人身上並無兵器,但一身硬功,“鐵布衫”橫練,再加上“十三太保”與“童子功”,據說已有十一成的火候,不但刀劍不入,就算一座山塌下來,也未必把他壓得住!這人性格在“五條龍”中最為剛烈,正是“第五條龍”──龜敬淵。

所謂“武林五條龍”,昔日都是赫赫有名的武林豪傑,可惜歲月不饒人,他們年紀漸漸大了,不過也愈發受武林人士所敬重,“武林五條龍”這個牌匾,一直就未曾拆過,或換在什麼人的名下。

所謂“武林五條龍”,便是:“第一條龍”,擅長“長空十字劍”劍法的淩玉象;“第二條龍”,擅長“七旋斬”刀法的慕容水雲;“第三條龍”,擅長“三十六手蜈蚣鞭”的金盛煌;“第四條龍”,擅長“錯骨拂”的沈錯骨;“第五條龍”,就是擅長“鐵甲功”的龜敬淵,這五人在滄州府的武林,可說猶如日之中天,德望之高,鮮有人能出於其右的。

今日,正是“武林五條龍”中“第三條龍”的金盛煌的五十大壽。

這廳堂上的武林豪傑,自然是自江湖各地趕來,以慶這富甲一方,武功蓋世的“三十六手蜈蚣鞭”金盛煌的五十大壽。

而那一聲慘呼,自樓上傳來,並非別人,正是壽星公金盛煌的聲音!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這一聲慘嚎突然響起,又突然地靜止了。

在座的群豪,有些倉皇起身,有些拔刀動槍。

有些仍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一時人聲沸騰,十分惶亂。

忽然一宏厚而溫文的蒼老語音,壓住了全大廳的吵雜之聲,這聲音緩慢而有力,使得大家都靜了下來,聽他說話:“各位,適才那一聲慘叫確是金三弟的,我們也不知道有什麼事情發生,可是卻要請各位合作,盡量鎮靜,這樣我們才能聽清楚和看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如果發現有人離場或潛逃,還請諸位把人擒下。多謝!”

各人隨聲望去,隻見淩玉象仍安然坐在太師椅上,揚聲說話,而他身邊的慕容水雲、沈錯骨、龜敬淵等,不知何時,皆已不見。

眾人甚至不知這三人是何時走出大廳的。

淩玉象含笑道:“各位,慕容二弟、沈四弟、龜五弟已去查看何事了,以金三弟的功力,再加二弟、四弟和五弟等,就算天大的事,也該罩得住。

廳中諸人紛紛坐了下來,有人笑道:“‘武林五條龍’動了四條龍,天下哪有平複不了的事!”

又有人笑道:“就在那一聲慘叫響起之際,我已看見慕容二俠、龜五俠等人一掠而出,好快的身法呀,我連看都看不清楚。”

更有人笑道:“你當然是看不見了,人家是前輩風範,應變得多快多從容,我們呀,可登不上大雅之堂囉。”

大家說笑紛紛的,淩玉象也笑著,但他卻蹙著眉:因為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三十六手蜈蚣鞭”金盛煌,是不可能隨便亂叫的!

更何況那是一聲淒厲的慘叫!

無論發生了什麼事,去的三位兄弟,也一定已趕來報告,以安大夥兒驚疑之心了。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偏偏就趕在金盛煌的五十大壽宴上?

忽然大廳人影一閃,沈錯骨黑衣如風,臉色就像黑衣一般的硬繃繃,淩玉象一皺眉,沈錯骨雙手一攤,竟都是鮮血。

廳中有人驚叫了一聲。

沈錯骨俯前對淩玉象道:“大哥,你去一趟。”

淩玉象道:“好。”好字未了,他的人已像一朵雲一般,飄出了廳外,身法從容而迅速。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大廳中又恢複了交頭接耳,隻聽沈錯骨鐵青著臉,一字一句地說道:“在事情還未清楚之前,請諸位勿擅自離席,違者死!”

這幾句話,沉重而有力,殺氣像刀風,一時之間,大廳都靜了下來,連一隻蚊子飛過的聲音,都能聽見。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呢?

淩玉象飄出大廳時,心中也不斷地想著:但他一步出大廳之後,身法急展,如風馳電掣,黃衣飄飄,已轉過“紫雲閣”,折出“湘心亭”,掠過“竹葉廊”,直撲東廂高樓。

淩玉象甫一進樓,隻見幾個金家仆人,神色張皇,眼圈發紅,木然而立,幾個金家的親戚姨媽們,正匆匆走上樓去,看個究竟,其中一名仆人一見淩玉象便哭道:“大爺……”竟泣不成聲。

淩玉象沉聲問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慕容水雲忽然自樓上探出頭來,叫道:“大哥,你快上來。”

淩玉象身子平空直升而起,已自窗外穿入;淩玉象甫一入內,已被房裏的景象所震住了!

這是“第三條龍”金盛煌的房間。

這房間裏本來因祝壽已布置成通紅一片,而今更是紅得可怖。

血紅。

紅色的鮮血,遍布房子的每一角落。

金盛煌就倒在血泊中。

他的身上還穿著錦袍,半個身子,倚在床上,背向大門,臨死的時候,手還捂著心胸,血,就在那兒流出,染紅了整張床。

致命傷就在胸膛上。

血漬由敞開的大門開始,一直灑落到床上,顯然出事的地方就在大門口,而金盛煌負傷一直掙紮到床邊,他的一隻手,還伸到了枕下,掏出了半截黑鞭。

他仗以成名之“三十六手九節蜈蚣鞭”,或因五十大壽之喜,並未帶在身上!

淩玉象什麼陣仗未見過,但金盛煌是他自己的結拜兄弟,相交數十年,他不禁激動得全身發抖,終於落淚。

金夫人以及金家的子弟,皆哭倒在房中。

淩玉象強忍悲楚,扶持金夫人,忍淚道:“三嫂子,你要節哀,三弟的事,我們四個兄弟,一定會為他報仇的……”

金夫人竟哭得昏倒過去了,淩玉象急以本身真氣,逼入金夫人各脈要穴,金夫人悠悠轉醒,嚎啕大哭道:“大伯啊大伯,盛煌死了,今後叫我怎麼活,你說叫我怎麼活……”

“第五條龍”龜敬淵本來已緊握鐵拳,聽到這裏,臉肌繃脹,全身骨胳,竟“格格”作響,怒吼道:“王八羔子,敢殺我三哥,我龜老五跟他拚了!”說著衝了出去。

慕容水雲身形一閃,己攔住了他,問道:“五弟,你要跟誰拚?”

龜敬淵一呆,隨即大吼道:“我管是誰,總之找今日的來客,一個一個的揍,不怕他不認!”

慕容水雲怔了怔道:“五弟,這使不得──”

龜敬淵怒吼道:“你別阻我,否則連你也揍。”

淩玉象沉聲叱喝道:“五弟,不得魯莽。”

龜敬淵對這“第一條龍”淩玉象,倒是心存敬服,很是聽話,當下不敢再鬧,但悲從中來,竟蹲下大哭起來,邊道:“三哥啊三哥,是誰害你,快告訴老五知道,俺把他千刀萬剮,替你報仇!”

淩玉象皺眉歎道:“三嫂子,這件事,我看還是要報官料理,比較妥善。”

金夫人緩緩抬起臉來,滿臉的淚,竟已哭出血來,忽然似想起什麼似的,道:“好,盛煌的兩位知交,都是天下名捕,冷血與柳激煙,都在座上,何不請他們來相助?”

淩玉象大喜道:“有他們兩人在,三弟案情,必能早日尋出真凶!”

誰是柳激煙?

柳激煙不是誰,柳激煙是五湖九州、黑白兩道、十二大派都尊稱為“捕神”的六扇門第一把好手。

“捕神”的意思,不僅指他如捕快中的神,而且也指就算是鬼神作案,他也一樣能追緝真凶歸案。

柳激煙不但才智高,武功也高,而且還相當年輕,不過三十餘歲,他用的武器,隻是一柄小煙杆。

據說從沒有人能在他煙杆下,走得過二十招。

“捕神”柳激煙不但智勇雙絕,九流三教、三山五嶽的人,無不有他的眼線;尤其在衙裏的捕快們,都視他為青天大老爺,聽命於他。

柳激煙與“武林五條龍”相交已近七年。

而今金盛煌被殺,柳激煙在情在理,必會全力出手的。

至於冷血,冷血又是什麼人呢?

冷血隻有二十歲,是六扇門裏極年輕的一個人。

可是他卻是“天下四大名捕”裏的一個。

“天下四大名捕”,係指:無情、鐵手、追命、冷血四人,連“捕神”柳激煙,居然都榜上無名。

這“天下四大名捕”,都是武林中的數一數二的好手,各人有各人過人之能,冷血便是其中之一。

他在十六歲的時候,便已屢建奇功,他要追緝的要犯,從來未失敗過的。十八歲時,他為了要擒住一武功極高的混世魔王,他躲進那魔王的魔窖裏,十一天不言不動,不食不飲,抓住一個僅有的機會,趁那魔王不防之際,給予致命的一擊!一個十八歲的少年居然能擒住那魔王,一時使武林為之轟動。

十九歲時他單人匹馬,闖入森林,追殺十三名巨盜,終於把對手一一殺死,甚至高過他武功一倍的首腦,也死在他劍下。當他拖著滿身傷痕的身子,回到縣城,眾人都以為他活不長了,可是沒到兩個月,他便可以策馬出動,追緝惡徒了。

冷血善劍法,性堅忍,他的劍法是沒有名堂的,他刺出一劍是一劍,快、準而狠,但都是沒招式名稱的。

他覺得招式隻是形式,能殺人的劍術才是好劍法。

所以,冷血的年紀雖輕,但在六扇門的輩份,卻是相當之高。

不過,也因為他年輕而剛烈,許多捕快差役,都不甚服他,他們寧願膺服柳激煙。所以柳激煙的聲望,遠比他還大。

冷血與金盛煌,相識僅一年,但他與淩玉象,曾經在一次追緝滄州大盜中合作過,已有三年的交情。

金盛煌這件事情發生,冷血也決不會坐視不理的。

冷血是站著的。

隻要他還可以站的時候,他決不會坐著。

因為坐著會使他精神鬆弛,萬一遇敵,他的反應就不夠快。

柳激煙是坐著的。

隻要他可以坐著的時候,他決不會站著。

因為站著會使他精神疲累,一旦遇敵,他就不能反應敏捷;隻有從最充足的休息中,體能才能發揮最大的力量。

可是他們都看向同一方向。

他們都在金盛煌的房中,望著金盛煌倒在血泊中的身子。

柳激煙緩緩地道:“淩兄,您上來的時候,這裏的情形,可就是這樣了?”

淩玉象沉聲道:“老夫曾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得移動物品,任何人不得擅自離席。”

柳激煙睿智的垂下頭,再問道:“淩兄,您上樓來的時候,可曾看見什麼可疑的人?”

淩玉象道:“三弟慘叫聲甫發,二弟、四弟、五弟已相繼掩至,老夫留在大廳,安頓客人。”

慕容水雲道:“我一撲上樓來,便見大門敞開,心知不妙,便與四弟、五弟衝了過去,隻看見……三弟,就伏在那床邊,嘶聲叫……”

柳激煙動容道:“叫了什麼?你聽清楚了沒有?”

慕容水雲淒然道:“三哥叫的好像是‘你,樓……’便氣絕身亡了……我痛極欲絕,還是四弟比較冷靜,他說他會去叫大哥上來……後來,三嫂子等,也聞聲上來了……”

柳激煙籲了一口氣,歎道:“可惜金三俠無法講出他的話來。”

冷血忽然道:“有。”

柳激煙道:“哦?”

冷血冷冷地道:“這兒有人姓樓的沒有?”

金夫人止住哭聲,沉思了好一會,方道:“沒有,這裏沒有姓樓的人。”

慕容水雲接道:“賓客中也沒有。”

柳激煙忽然提點道:“會不會是姓劉的?”

淩玉象拍案道:“對!應該是有的!老夫這就去查查。”

柳激煙喃喃地道:“金三俠臨死之前,畢竟說了句重要的話。”

冷血沉聲道:“他這句話,可能就是凶手的姓名。”

冷血很少說話,他的話往往都很有力,很決斷。

柳激煙比較多話,但他的話,很睿智、很沉著、也很動聽。

淩玉象很快地走上樓來,拿著一份名單,歎道:“賓客中確有兩個姓劉的,家仆之中也有一位姓劉的。”

柳激煙道:“哦?他們有無可疑?”

淩玉象搖首道:“這兩名姓劉的賓客,一名叫做劉亞父,根本不會武功,是當店老板,因常把珍品賣給三弟,所以在這大壽中,三弟才會請他來。此人根本不可疑。”

柳激煙道:“還有一人呢?”

淩玉象道:“這人會點武功,名聲也不大好,但對三弟,卻一直心存敬服,而他的那一點武功,就算猝然出手,趁三弟不備,也決不可能得手的,他叫劉九如,外號‘鐵尺’,在江湖上不甚出名,隻怕你們二位,也未聽說過吧?”

柳激煙笑道:“這劉九如現年四十三歲,兵器鐵尺二尺三寸,好酒色、無功過,但喜惹事生非,曾被捕一次,下柳州大牢,家無親人,對金兄,倒常在外人麵前,讚譽有加。”

這柳激煙不愧為“捕神”,對區區一個武林小卒,居然對他的生平,尚記得如此清楚,朗朗上口。

淩玉象一呆,說道:“捕神不愧為捕神,真是佩服佩服。”

柳激煙一笑道,“哪裏哪裏,我是吃這行飯的,對江湖上的一人一物,當然要了如指掌。”

冷血冷冷地道:“劉九如我不知道,還有那劉姓仆人呢?”

淩玉象笑道:“這更不可能,那是一位七歲女童,是三弟剛買回來的小丫環,連喜事喪事還分不大清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