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畔蹙著眉,任她咬,另一隻手伸過去擦去她的淚。
她是承認他是靜海了吧,不然不會哭。其實他的問題,他自己也覺得問得沒必要,就算不想和他在一起又怎樣?他已經將她帶到這裏了,還會因為她說不願意放她走嗎?
仍是從她被抹去記憶後開始,他是靜海,她是無憂無慮的妖,相守四十九天吧。
這已經是他的自私了。
比翼殤(二)
半夜,陳小妖醒了。
她又做了同樣的夢,她在和一個紅衣的女人打架,在空中飛上飛下,打得難解難分。
醒來,全身沒了力氣。
不止是醒來時,而是這段時間她似乎生病了,力氣越來越小,連走幾步路也會喘,風畔做給她吃的東西,她也失了胃口,並不是他做的不好吃,而是她對吃的東西忽然失了興趣。
她是不是要死了?
她坐在床上發怔,然後轉頭看向身側的風畔,他熟睡著,眉頭卻微皺。
他是靜海,又不是,似乎陌生,又極熟悉。
以前的風畔會欺負她,現在卻會笑著做飯給她吃,這時候像極了靜海,但當自己說到紅衣女人時他又沒了笑容,眼中的陰鬱是靜海所沒有的,他心裏似乎有很多事,讓他整個人深沉而難以琢磨。
“又皺眉頭,真難看。”她胡思亂想了一會兒,伸手去撫平他眉間的折皺,然而一碰到他的額頭,風畔卻醒了。
“你就不能假裝睡著了。”她氣鼓鼓的。
風畔坐起來,看著她:“又夢到那個紅衣女人了?”
“這幾次打架我都輸給她了呢,她似乎越來越厲害,而我越來越弱,”她看著自己的手指,若有所思,想到剛才的問題,看著風畔,“我是不是就要死了?”
風畔的眼因她的話瞬間一黯,抓過她的手,看到她眼中的迷茫,終於忍不住,將她的手湊到唇邊輕吻:“別胡思亂想。”
卻惹得她倒吸了口氣,別扭的收回手:“你這是做什麼?”
風畔隻是一笑,人又躺下來。
陳小妖看著他的表情,也跟著躺下,覺得一陣頭暈目玄,側過身對著他,手習慣性的拉著他的衣角:“所以,你那天說的話是當真的吧?”
“什麼話?”風畔也側過身對著她。
“你說若我隻有幾天可活,想讓誰陪我?”
風畔表情一滯,她還記得?他卻不知怎麼回答。
是的,她要死了,那夢境說明她的身體越來越弱,紅綢的力量越來越強大,直到有一天她在夢中被紅綢打死,那她就徹底消失了。
對此,他無能為力,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事情發生。
“靜海。”陳小妖忽然輕輕的拉了拉他的衣角,多少有些撒嬌的意思。
“什麼?”他手伸過去撫她的頭。
她順勢將頭往他懷中靠一點:“我有句話要對你講,如果我真死了的話,就沒機會了。”她說話時,風畔看到她臉微微的紅。
“什麼話?”他放柔聲音聽她講。
“我,我想,”她拉了他垂下的發,攪在一起,“我想,我喜歡你呢。”後麵一句幾乎聽不清楚。
誰說忘記了就不可能再相愛,前世她被斷了情念,今世她的情念已解,她愛上他其實是必然的事。
風畔眼一熱,輕聲道:“我也是。”
陳小妖從他懷中抬起頭,看著他:“真的嗎?”
“真的。”他仰起身吻了下她的唇。
她有些不習慣的向後退了退,看著他,又有些奇怪的摸摸自己的唇,忽然道:“像吃杏仁豆腐呢。”說著自己湊上去吻風畔。
風畔一笑,一隻手托住她的頭,一隻手撐住自己,任她予取予求。
她剛才叫他靜海,雖然他與靜海是同一個人,但在她心中靜海的位置應該高的多,他有些吃味,畢竟這一世他是風畔,但她們兩人的時間不多,又何必糾纏這些呢。
很久他才鬆開她,發現她已經整個人疊在他身上,自己的欲望也呼之欲出,卻沒有繼續,原因還是因為她叫的是靜海。
“天亮還早,再睡一會兒吧。”他的聲音有些啞,讓她在身旁躺好。
陳小妖的臉像蕃茄,將被子蒙到眼睛的地方,點點頭。
黑暗中兩人躺著,沒多久,他聽到陳小妖平穩的呼吸聲,自己卻睡不著。
還有五天。
五天後,她就要徹底消失。
心裏有什麼東西極痛,他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真像前世那樣,極致的幸福卻極短暫,但前世至少是她看著他老去,而這一世,他要眼睜睜的看她消失。
做得到嗎?
等她消失以後自己又該如何度過屬於神的無休無止的生命呢?
有什麼意義?
他轉頭看陳小妖的臉,漸漸癡迷,然後湊上去一遍遍的親吻她的臉,心中的陰鬱越來越濃,直到難以承受,才躺下來,喘息。
窗外一輪圓月,他看過去,漸漸陷入回憶中。
開天辟地,洪荒之初,這世界唯一的主宰就是神。
神族異常強盛。
然而等到佛祖在菩緹樹下頓悟,宏揚佛法之時,神族已支離破碎,隻剩下一男一女兩個神。
女的名紅綢,男的就是現在的風畔。
神族為何凋零,“神史”上說因為生命中止墜入混沌,其實是別有隱情。
在神族淍零之際,有一族卻變得強大起來,那便是魔族,
世上本無魔,他之所以存在,恰恰是因為神族的幻滅。
當年,在神族強盛到最鼎盛之時,神的野心與私欲也空前絕後的高漲,而這樣的野心與私欲漸漸生成了邪氣,在心中生根發芽。
魔由心生,便是如此。
神原本的慈悲與善良被心魔打敗,終於被吞噬,神成了魔,從而成就了魔族的強盛,神族的幻滅。
換句話說,魔其實就是神。
直到隻剩下兩位神,紅綢與風畔,他們出自同一師門,同時飛身成神,感情可見一斑。
然而千年前,紅綢心魔漸生,她的房中一麵古鏡,每日照鏡時便可以自鏡中看到一個與自己容貌不一樣的女子,那便是她的心魔。
紅綢手執長劍,那女子卻身佩魔刀,兩人日日在鏡中相見,紅綢一心想製鏡中的魔於死地,一日竟用自己的劍刺穿鏡麵,卻恰恰打開了魔界大門,那魔自鏡中躍出。
自此神魔大戰開始。
那場大戰打得天地變色,直打了千年才結束。
紅綢仙身被毀,那魔被打得魂飛魄散。
後來
風畔用了自己一半的修為才保住紅綢的元神,自己成了半神。
因為神未成神時,最早是獸類或是天地之間的仙氣,紅綢最早時是隻豬,她仙身被毀,元神回複成一隻粉色小豬墜落人間。
佛祖看神族凋零至此,便指了一條明路,用紅綢的靈力結成的結界,收齊一千隻妖,便可讓紅綢借助那一千隻妖的力量重生。
於是風畔來到人間,用紅綢靈力結成的葫蘆收集一千隻妖,同時也看著粉色小豬漸漸有了人形,卻大出所料之外,那幻化成的人形竟不是紅綢的模樣而是她心魔的樣子。
由此可知,魔未死,她借著紅綢的無神也活了過來,並且強占了紅綢剛幻化的肉身。
隻是她與沉睡在她體內的紅綢一樣,無任何殺傷力,萬事懵懂,是隻知道吃的小妖。
他與她的緣分就是由吃開始的吧?風畔想起那盤桂花糕。
她是妖其實是魔,他一直都知道,若不讓紅綢重生,將體內魔的靈魂殺死,她早晚會把紅綢的元神全部魔化,成為塗炭生靈的魔,他也知道。
然而他卻拖了一生。
那麼此生呢?
還是不忍心看她消失吧。
“紅綢,如果我偏要做一件萬劫不複的事又怎樣?”他自言自語。
夜還深,夢中的陳小妖還在與那紅衣女子交戰著。
比翼殤(三)
七七四十九天。
天亮之時,陳小妖就會徹底消失。
“我不想再打了,太累,”她在風畔懷中低喃,人已有些神誌不清,“風畔,我馬上就要死了嗎?”
風畔抱緊她,眼睛看著四周的混沌,天就快要亮了。
他沒有說話,隻是低下頭親吻妖的額頭,聽到小妖的聲音在繼續說著。
“我總在想,我是什麼時候認識你的,我記得,是你拿著桂花糕在樹下衝我笑的時候,可是我為什麼覺得,我認識你還要更早些,我是不是漏記了什麼?”
“你覺得你漏記了什麼呢?”風畔順著她的話道。
“漏記了……,我不知道,隻是有好幾次覺得有一個人在跟我說,讓我記住那句話,不要忘了,可是我就是想不起要記住什麼話,攪盡腦汁也想不起來。”陳小妖睜眼看著東方微微現出的光亮,胸口一甜,一口血吐了出來,人輕輕的咳。
風畔拍著她的背,眼裏有點濕:“記不起來就算了,忘了也罷,免得日後傷心,”他也抬頭看著東方的光亮,“小妖,天亮之際就是我們分開之時,以後你會想我嗎?”
“死人也會想念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