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龍 第四回
攬勝山陰裏
詩曰:未覺池塘春草夢,階前梧葉已秋聲。果然是烏飛兔走,日月如梭,不覺間早過了十年。自從將文鰩獻祭天地之後,東夷部不但未遭什麼洪水之災,反而年年風調雨順,百姓安居樂業,承平安康。都謝虎風長老決斷,鷹氏父子射飛魚有功。又感槐樹通報之恩,敬其為神,春秋祭祀,頂禮膜拜。部落中已然物是人非,虎風長老前年亡故,族人共推鷹明為新長老,統領各寨。虎寨寨主之位則由虎正繼之。那鷹明不負眾望,勤勤懇懇,將部落治理的井井有條。
一日晌午,鷹明正在自家屋中同六位寨主議事,忽聽得外麵人聲哄動,有個族人進來報道:“兩位公子捕獵回來了。”明為人謙虛,從不自誇自傲,但提到其子,臉上就有了榮光,對眾笑道:“我這兩個犬子,整日裏隻知道抓鳥捕兔,全無正經模樣。出去了兩三日,如今方回,又不知竄到哪裏玩耍去了。”
幾位寨主中隻有虎正是新任,其餘都是舊麵孔;其中又以龜特與明交情最深,當下笑嗬嗬道:“提起公子,長老到有一事辦的欠妥。”明問道:“我有何不妥?”特道:“你整日忙於寨中事物,竟連大公子的婚姻都耽誤了。論年齡,大公子早該婚配,可如今還是單身,這豈不是你作父親的不對?”眾皆跟著道:“龜寨主所言不假。”明笑道:“如此說來,委實是我的不對。犬子之事,還要勞煩諸位留心。”眾應道:“這個自然。”龜特搶過話頭道:“也無須留心,現下就有一位佳麗,乃豹寨主之女,年方二八,性情賢淑,姿容端莊,我看正與大公子般配。”豹石聞言,忙笑嗬嗬道:“龜寨主過獎了。吾女雖然長相粗醜,也堪奉笈掃,不知她有無這個福分?”正敘話間,就聽見外麵有人大聲嚷嚷著:“走走走,叫你不聽我言,看父親如何責罵你。”眾看時,拉拉扯扯的進來兩個人,一長一幼,前麵的是個青年,身材偉岸,麵目俊朗,英姿勃發,行動間一股軒昂之氣;身披虎皮襟,腰圍葛裙,背上弓箭未卸,卻是明的“悶雷弓”;不是別人,正是當年隨父射文鰩的鷹耒。如今已長成了頂天立地的漢子,箭術更是青出於藍。明自作了長老之後,事物愈加繁忙,耒便領著本寨族人打獵,他行事果斷,臨危不亂,頗有其父之風。耒後麵跟著個孩童,長相卻甚是奇特;手粗腳大,健如牛犢,雖也鼻直口方,卻生著一頭紅發,蓬蓬鬆鬆,連眉毛都是赤色。粗一看,有三分像人,七分像鬼;他就是那裂腹而生的鷹陽,隻因他在胎中得了酸玉蛋陽剛之氣,故而有些與眾不同。更兼臂力超群,十幾個一般大孩童敵不過他;性格倔強頑皮,爭強好勝,又和他哥哥相似,已隨父兄學了幾年箭術武功,箭法雖說平平,卻愛使槍弄棒,再重的兵器,也能舞的呼呼生風,整日隻跟著耒上山打獵。這一回卻掛了彩,腦袋使麻布纏著,頭上都是血痕。
明見陽磕破了頭,頗是心痛,口中卻罵道:“這畜生,又造什麼惡,弄的如此狼狽?”耒道:“父親讓他自己說說。”陽見屋中坐了許多人,有些羞愧,捂著頭說道:“也無甚事。我隨哥哥打獵,正在山梁上追一群獐子,突然躥出來一隻黑虎,張牙舞爪的要吃人。我便仗了刀與他賭鬥。誰想那畜生不濟,被我一刀砍中了脖頸,帶傷而逃。我在後麵追趕,跑的急了些,叫個草棵子絆倒,磕成了這般模樣。”眾人聞言皆驚歎,豹石誇道:“二公子小小年紀,就能獨鬥猛虎,佩服佩服。”
明見他並無大礙,叫到一邊歇息,讓耒留下,和聲說道:“方才與眾議論,龜寨主提起你的婚事,果是為父無心,耽擱了你青春。若有中意的姑娘,可向為父說,自有眾位寨主替你媒合。”列位看官,夫子有雲:食色,性也。按理說耒這個年齡,血氣方剛,哪有不動男女之念的?可這位偏偏就是柳下惠的祖宗,魯男子的先人;部落中有許多妙齡女子,見他長相英武,箭術超群,又是長老之子,暗中屬意與他,常在他麵前做出些嫵媚的模樣;可耒就是不解風情,正眼也不瞧人家一下,故而閨閣中都笑他作“木頭人兒”。今日見父親突然提起此事,他就漲紅了臉,吞吞吐吐道:“孩兒目下未有此念。”明笑道:“男大當婚,自然之理,有什麼見不得人?方才說起豹寨主家千金,容貌美麗,生性賢淑,我看你可去與她一見,如何?”耒聽見此話,便有些厭煩,拉長了臉道:“孩兒有些勞累,先去休息,此事日後再說。”對眾道一聲告辭,扭頭就走。弄的明好不尷尬。
第二日,明要到別寨理事,大清早便出門而去。耒聚齊本寨一班獵手,道:“如今已是春末,天氣漸熱,可結夥去山中捕獵,以備寨中之需。”同眾人議定,收拾了弓箭、矛叉,紮縛整齊,叫陽好生在家養傷,便領了眾獵手上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