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二回 不為清陰減路塵(1 / 2)

日夜兼程,眼見馬車後的塵埃漸漸遠離了涇陽縣,車架才稍微放緩了一些。文兮一覺醒來,見自己枕在李商隱的雙膝之上,睜眼間便看見他一雙微紅的眼睛,下麵黑黑的眼眶,想是一夜未睡,她莞爾一笑:“義山,你看得我倒有些促狹。”

李商隱眼見她睜開美目,含情一笑,笑靨頓生,仿佛一掃胸中的陰霾,夏日清晨清冽的陽光從窗欞中灑了進來,溢出金燦燦的光芒。

也奔波了一夜,駕車的老奴尋了一處茶館,將馬車停了下來。先前的仆婦上前來掀開簾子,對二人說道:“大人、夫人。已經出了涇陽縣,舟車困頓,還讓奴婢服侍著二位浣一浣一路上的風塵,此地荒僻,可以放心吃一盞茶。”一出口,言語不凡,不像是尋常的仆婦。

文兮笑道:“謝謝大娘,敢問大娘如何稱呼?”

“奴婢姓楊,公主對奴婢有救命之恩。”說罷上來扶著文兮下了馬車。李商隱自去向茶館老板借了銅盆,從水井中打出一盆水來。見老奴牽著馬車,遠遠的在一窩子草上麵喂馬。

楊大娘給文兮琯了發髻,指了指老奴道:“他是真的又聾又啞,不過倒是可靠,人也勤謹。夫人稱他一聲周大叔便是了。行走在外,沒有那麼多的規矩。”

文兮聽得她言語有序,不卑不亢,禮節上也是不俗,便留意上下打量她,見她雖是布衣荊釵,滿麵老態,卻能從那一雙晶亮透徹的眼神中,看出她不似一般粗使仆婦,可是跟隨了公主那麼多年,也從未聽說過有個姓楊的女官兒。心中忖度道:“楊姓,楊姓是本朝望族,看她樣子出身定是不凡。”

楊大娘見她默默的打量自己,笑道:“夫人不必打量了,奴婢的過往早就埋入塵囂,如今隨著夫人去往涇源,一心服侍夫人。

文兮頓覺自己有些失禮,忙福了一福,含笑道:“大娘說的是,咱們的過往都是理不清的一團亂麻,從今兒往後,咱們不提過往。”

曲江“皇姐果真心軟。”李湊眼見安康公主把玩著手中一塊雞卵大的壽山石。石體通身呈藕粉、淺粉、淡紫色三色暈染,透著溫潤如玉的質地,半透不透,宛如煙雨後的晚霞一般,是一塊兒上好的迷翠寮。

安康公主頭也不抬,隻笑道:“看這塊壽山石,顏色如此愛嬌,我的心也融了。”

李湊見她不願多說,也不好多問,隻是說:“皇姐的安排,必定是穩妥的。”

安康聊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似是隨意說道:“不知你們的事如何了?”

李湊笑道:“宋申錫是個可靠的人,難為他不結黨,不摻和宦官那一股子。”

“嗬,”安康鼻下冷笑了一聲,抬起頭,正色說道:“他可靠不可靠我不知道,我隻知道潁王、安王兩個人把陛下的後宮尋賊似的,搜了個遍,全然不將主子放在眼中。”

李湊聞言低下頭,道:“這倒是我始料未及。是王德妃為了太子,擅自行了這麼一事。”

安康公主不悅道:“她平日是個妥帖人,沒想到卻這樣魯莽,險些壞了大事。這倒好,打草驚蛇,你們的計劃不得不提前進行,隻是,千萬要小心。”

李湊點了點頭,道:“四方節度使,倒有一半願意勤王。”

“一半?”安康公主皺眉道:“一半兒也是不穩妥。”說罷搖了搖頭:“還是不行。”

李湊起身道:“皇姐,時機稍縱即逝,若是讓他們串聯成一氣,我們倒半分勝算也沒了。”

安康公主思慮半天終覺不妥,見李湊主意已定,也不好多說什麼。見李湊告辭離開,一身碧色儒衣隱入園子中的草木之中,心中悵然若失。

曉行夜宿,不覺進了鳳翔節度使境地。時任鳳翔節度使不是別人,正是掛著名的鄭注與涇源節度使王茂元素日交好,鄭注此時又和漳王一氣,李商隱一行人倒不必再過於謹慎,尋了市鎮中的一處較大的客棧打尖。

楊大娘安置了行囊,上前給二人行個禮,道:“此處不比別處,快要到涇源了,可稍作盤桓今日,二位也可散散心,采辦一些物事。”

李商隱聞言倒是十分歡快,幾日的趕路,讓他疲累不堪,也擔心文兮的身體,卻見她疑慮重重的問道:“敢問大娘,王大人府上有幾名妻妾,幾位公子小姐?”

楊氏笑道:“他府上隻有一位原配夫人,早已歿了,幾位妾室,身份卑微,不足掛齒,倒是有二位嫡出的小姐,十分受寵,大姑娘許了樊川韓瞻,今年也是中了進士,二小姐守字待嫁。”

文兮點了點頭,笑道:“多謝大娘提點。”

飯後攜了李商隱,走出客棧,去往市集,見她就往那釵裙胭脂香粉處閑逛,李商隱笑道:“這幾日疏於梳妝,倒是難為了你。”

文兮回頭,伸出一隻手指,輕輕地在他手上戳了一下,笑道:“這些日子不見,義山還是這樣不通實物,我這是給那位小姐,采買禮物呢。尋常東西咱們拿不出手,太貴重的東西想人家也不缺,隻是從這些女孩家愛的東西裏選,才是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