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康公主倒在榻上,不動聲色地看著文夕,隻見她麵不施粉,卻膚如凝脂,容色極美,隻將周圍鶯鶯燕燕盛裝得女冠們襯得如同草木。文夕給公主除了鞋,見她目不轉睛得望著自己,忙訕訕地說:“公主想是乏了,好容易回家,好好休息休息。”
隻聽安康指著她道:“怪你生的太美了。”文夕一愣,聽著語氣不善,忙跪倒地上。安康公主輕笑一聲,臉色恢複正常,笑道:“我說笑的,你下去吧,忙了一天,你也乏了。今日不必來伺候了。”說著輕輕合上眼。文夕忙給她放下帳子。
安康看著賬上垂下的銅鎏金獸形香球,若有若無得飄散出依蘭香的馥鬱香氣,眼神一陣迷離:“是我眼花了麼,怎麼覺得陛下,溶兒,潺兒都對文夕有些另眼相看?”想著今日李溶、李瀍和宦官勾結的樣子,心中有些哀意:“都是我的兄弟,手心手背都是肉。何況,哥哥有親生得兒子,如何要盯著那個位置不放?我置身事外,任憑他們掙個你死我活,可是又怎麼忍心?”如是想著,不覺倦意襲來,昏昏沉沉睡去。
柳枝將各種行囊給他打包好,複又放上令狐綯給的盤纏,臨了又翻開檢查了一下,方才露出笑容:“義山,此去切記,不可拖得太久。見了她,問明白。如果果真如同傳言的那樣,別糾纏,快回來吧。若是那樣水性楊花的女人,求也不必求。大丈夫何患無妻?”
令狐綯聞言,打趣道:“你聽,比我阿娘還囉嗦。”
柳枝聞言,笑罵道:“你個促狹鬼,拿故去的夫人打趣兒,不怕夫人泉下有知,晚上托夢兒罵你麼!”說著伸手打向他。
令狐綯拉住她的手,卻回頭對李商隱道:“柳枝的話有理,你切不可丟了份兒。但是果有另情,也不必傷悲,回來便是。這兒的柳枝紅娘,可給你預備了好些美嬌娘。”
柳枝一聽,拿手使勁得擰了他一把,看著默默不語的李商隱,道:“他如今心煩,咱們就別打趣他了。”說著將包袱遞給他:“你路上小心。我和二少爺等你回來。你去辭了老爺了麼?記得要說回家探親,切不可說漏了別的!”李商隱點點頭,應下了。
李商隱跪在令狐楚的麵前,令狐楚見他背著行囊,奇道:“義山?你要出遠門麼?”
李商隱磕了一個頭,令狐楚忙扶起他:“如何行此大禮?”
李商隱臉色一黯,道:“令狐公待我恩重如山。我無以為報,隻得再三拜上。義山此次半途而廢,不敢隱瞞,實在是因為玉陽山上一位姑娘,不,她是一個女冠。”
令狐楚聞言皺了皺眉頭,眼神中露出失望,卻不答話,示意他繼續說下去。李商隱深呼一口氣,道:“義山見識淺薄,但是,卻本性難移,這個女冠,是我認定了的明媒正娶的夫人。如今一個多月,杳無音信,我怕有變,所以......定要去探望!”說著抬起頭,目光炯炯得看著令狐楚:“師父,縱使師父今日嫌棄我目光短淺,兒女情長,將我逐出門去,我也毫不後悔。隻是拜謝師傅,對我的知遇之恩,提攜之情!”說著行了大禮。
令狐楚歎了口氣,半晌才說道:“你起來吧,我給你放上兩個月的假期,你過了七夕定要回來,若有變故,最遲不能拖過八月,我已經幫你舉薦,八月之時與朝中幾位名臣,一同赴未央賞月作詩。屆時當朝的詩文大家,白樂天,樊川居士、溫飛卿都要一同赴會,機會難得。你不要耽誤了。”說著拿起茶,抿了一口。
李商隱聞言,頓時激出淚來:“師父!”令狐楚笑道:“你去吧。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李商隱再三跪拜,方才依依不舍的離了令狐楚的府上。
一路披星戴月,說不盡勞苦奔波,不日便又回到玉陽山下。
正逢山中細雨如織,一片朦朧雨霧,將玉陽山籠罩的如夢似幻。霧帳扯擇,氤氳升騰,雨露下降,毫光泛濫,撲朔迷離。佳木藤蘿,隱然若現,綠氣彌漫,山花含露。
李商隱走上山中隱曲的小道,頭頂上不時落下一兩滴大的水滴,想是在樹葉上蓄積得久了,一股腦掉下來,倒是讓他一個寒戰。他撫摸著手中的油紙傘,將它打開,罩在頭頂上,頓時溫暖了許多。
跨過潸溪,已然遙遙望見玉陽觀,正在那若隱若現處。
李商隱緊緊包袱,大步向上邁去。前麵一個身披茅草,頭戴鬥笠,擔著兩桶水的,不正是心鸛,他忙上前去,扶住他的扁擔,不由分說得接到自己的肩膀上,心鸛吃了一驚,回頭看見是他,喜道:“義山!你回來了!”說著怎麼也不許他提了水桶,爭執不過,二人一人提了一桶水,相談著走上山門。
心鸛遞給他擰幹的巾子,笑道:“義山學成歸來了?”
李商隱接過毛巾,聽聞此話,臉色一紅,道:“慚愧。”
心鸛聞言,已然明白,道:“你可是擔心文夕?她也許多日未來了。前些日子伺候安王大駕,又侍奉公主前往曲江雅會,所以總不得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