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盛瞅著傻嫂把最後一團苞米麵,在手掌中團溜兒團溜,“叭”一個漂亮而優美的手姿摑在鍋幫上,又拿手拍扁了些。黃個秧的土豆,紅鮮的麅子肉塊兒,咕嘟咕嘟的在熱泡中沸騰,尤如菊花的花蕊。一圈的大餅子,金黃金黃的,像盛開的黃菊花瓣。多美的一朵菊花,在霧氣繚繞中綻放,散發著濃濃的芳香。
傻嫂在這四方鍋台混慣了,每天都在做出不同花樣可口的菜肴美食,毫不吝嗇的把烏龜蓋似的鍋蓋蓋上,把這一美好的一切,蓋掉了。美食在釜中涅槃,使人得到再生。
“小兄弟,不要再加半子了,撤火。要不然,大餅子糊成黑熊掌了,咋吃啊?哎我來,撤到西灶坑,再炒幾個山野小菜,叫你們關裏人嚐嚐鮮。”傻嫂說著,拿過來特別鍛造的火鏟,鏟進灶裏,往外一抽,一鏟紅旺旺的炭火,驅走黑暗,映紅了黑房,被移到西灶坑,加上半子,劈劈叭叭嘣出火花,燃起火苗。
吉盛手腳勤快的,把油燈從牆上摘下,挪到西鍋台的牆上掛好。傻嫂感激的瞟了吉盛一眼,微微一笑,水刷鍋,倒油擱蔥花爆鍋,把事先切完的菜倒進鍋裏,隨著吃拉拉的熱氣香味,一盤盤炒蘑菇、炒黃花、炒木耳、炒醃鹿肉絲、炒醃野豬肉出鍋,上桌。
大毛和二毛牽著傻哥的手,回到灶房,就前後猴猴兒吉盛。傻嫂拿刷鍋刷刷攆著說:“去去,嘎巴啥人哪,一邊兒玩去。”傻哥從北牆旮旯搬起一個酒壇子,瞪著大毛和二毛,狠狠地說:“瞅你倆抽筋扒骨的樣兒,曬臉啊?瞅待會兒,我不削你倆的,敗家玩意兒!說擰,像梗揪麵似的。你倆到大門外,瞅瞅你青山大爺和那兩叔叔轉悠回來沒有,說開飯了。快去呀?”大毛和二毛小貓咪咪的,跟吉盛做個鬼臉兒,跑出了門。
傻哥邊把酒壇子往裏屋搬,邊跟傻嫂說:“孩兒他媽,你說青山這號人啊有流兒沒流吧,客還沒咋的坐熱乎屁股呢,這就拽著串門走了,也不嘎咕啥名堂?弄得我跟大老孫,又卸轅,又飲牲口的,整得汗巴流水的。他倒好,成了撒手掌櫃的了?”傻嫂沒好氣兒的用話碓喪說:“呸呸,淨背後的章程,見青山大哥麵,你敢說,早捏帖了?橫是有啥事兒唄!”
傻哥放好酒壇子從裏屋出來,到碗架子裏拿出幾個大瓷杯,吉盛看了準能盛二兩酒。
“有啥大不了的**事兒呀,不會吃了飯再說?準是領客看啥貨去了,我看往大熊那噶達去的嗎?”傻嫂揭起東鍋鍋蓋說:“你哪門子蔥啊,啥事兒都摻和?一腦門子的虱子,癢不癢啊你?這名利不分家,誰不把財降在自個兒家呀?那青山大哥攬點兒生意,又交了人,又掙了錢,咱瞅著不也樂?得,沒影的事兒,別瞎扒?你把小舌頭擱好嘍,外麵小風嗖嗖的,別膻著舌頭?”
吉盛拿過秫秸穿的蓋簾子,在手裏著,等傻嫂搶餅子。傻嫂瞅了,樂著說:“這著多累呀,放在鍋台上。”吉盛說:“不用。俺在家,俺嫂子搶餅子,俺就這樣著。俺嫂子,總是像你這麼說。俺娘,罵俺顯勤。老嫂子,比母嗎,俺當小叔子的,得這樣兒?”傻嫂搶著餅子,誇著說:“你傻哥,像你就好了?等你娶了媳婦,也知疼老婆。”吉盛取樂子的說:“媳婦和老婆不一回事兒嗎?”傻哥在裏屋聽了,湊趣地說:“姑娘一過門,就兩名了。”傻嫂撅嘴兒笑著,拿指頭點下吉盛的頭,“這孩伢子,剛來,也學會跟嫂子貧嘴了?咱平常人家,不像大戶太太、姨太太、老太太的那麼叫的好聽,不辱斯文。剛過門那會兒,爺們稀罕那陣子叫媳婦;等稀罕夠了,就叫老婆了;再等稀罕臭溜夠了,就叫屋裏的、那口子、孩兒他媽、老伴、燒火的;再等不稀罕了,就叫老蒯、老幫子、挨踹的、老婆子、老太婆,名多了去了,還兩名呢,何止啊?女人的命,就賤!自個兒不拿綴點兒,更不值錢了,就得叫爺們踹腳底下去?你傻哥,驢豁是驢豁點兒,他不敢!咱這噶達娘們,不像你們那娘們腳小得像餃子似的,風一刮都能刮跑了?咱這噶達的娘們,都大身板兒大腳巴掌的,虎實!當麵鑼對麵鼓,說打就撂,上那股勁兒,跟爺們一樣對命?嗯,拿裏屋去吧!二十個餅子不太誇堆兒,再溜點兒高粱米水飯,也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