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羌良人許過諾言的。
就算不為當初的諾言,我又怎能對與種族滅絕類似的情形視而不見?
眾將的話題已經轉到了如何鎮壓滇民上去,果然大多數人都讚成以殺戮威嚇降服。隻有徐恪出言反對:“對滇理當征撫並重,摧城屠寨之事可一豈可再?臣以為,大戰之後,陛下對南疆應當多示恩寵,溫婉籠絡。”
我見徐恪勢單力薄,生恐齊略不聽他的建議,忙道:“臣附議。”
我這些天雖然與聞軍事,但除了整理情報做為參謀以外,絕少有自己的意見,今天突然出聲支援徐恪的主張,頓時人人側目。
呂純這兩天受了我不少冷眼,也知我必是對他殺人不滿。隻是他這等殺性極重的人,於旁人的看法卻不看重,我對他再不待見,他也沒拿我當回事,依然笑麵相對:“雲郎中到底是女子,心軟得很。”
我瞪了他一眼:“這跟我是不是女子沒關係,而是我以為從國家的整體實力提升來說,我朝治下人口太少。本來人口就少,為何還要自損人口?這不符合國家的整體長遠利益。”
“如果他們是我朝子民,殺之自然可惜。可惜他們懷有二心,卻還不算我朝子民。”
“等朝廷統治南疆一兩年後,他們真心臣服了,自然就是我朝子民。”
“統治一兩年他們會真心臣服?我看他們會一兩年後恢複元氣,揭竿作亂。”
“人心向安,像南疆這種缺少雄材的地方,普通百姓哪有放著太平日子不過,定要打戰的。況且我相信我朝治下的南滇,將比王室和巫教治下富足安寧,讓他們很快接受新主帶來的變革。”
我說著向徐恪看了一眼,道:“徐明公治理越嶲,也是有征有撫,不過年餘,就將境內的人民治理得服服帖帖,地方井然有序,可見這是有前例可循的,我們大可以依循前例。”
徐恪此時也轉過頭來,見我對他大是推崇,冷峻的臉上也不禁微有笑意:“你對我治理越嶲的手段,倒是頗為信任。不過麗江以南地方,王庭對地方的統治更嚴,巫教對人心的控製更強,情式比越嶲嚴峻,我治理越嶲的手法照搬過來,也未必合適。”
“我不僅是信服徐明公的手段,我更信任我朝的製度和我朝文化的向心力和凝聚力。王庭治理地方的政治體係不完整,不合理,與我朝先進的行政製度比不得;巫教文化對人心的控製力再強,我也不相信它敵得過我中華文化的包容力。”
呂純嗤笑:“泛泛之談,不當實用。”
“當不當實用,等滇國全境拿下,我們再看易門聯寨的情形就知道了。反正治理一個與中原風土人情相異的新地,本來就需要多種嚐試。如果事實證明我的主張不正確,我當然不會再強嘴。”
齊略靜聽我們爭執,直到此時才輕咳一聲,揮手道:“朕同意徐愛卿的看法,南疆人口減損太劇於國無利,日後如果不是如山彝這種降而複叛,其族中有身份可忌者,不能信任的部落,不可采用屠寨滅族的手段。”
眾將的高興勁頭被他這句話打得一焉,應了一聲:“是。”
軍功其實就是殺人奪地累來的功勞,齊略既約束了他們殺人,顯然於他們累積軍功大是不利。一時眾人對提出溫和主張的徐恪和我怒目而視,大是不滿。
齊略知眾將領的不滿,頓了頓又笑:“朕讓你們來南滇的主要目的雖是練兵,但為將者於軍事以外也該考慮文事建議,這才能有張有弛,用兵有正有奇,成為上馬能治軍,下馬能安民的能臣。”
呂純苦著臉,叫嚷起來:“臣這輩子就隻想治軍,可沒想過安民。如果讓臣一天到晚坐著案牘勞形,臣寧願到陷陣營當個小兵算了。”
羽林郎中和龍驤衛多選士家子弟充任,這些人都是有條件讀書,家裏都盼著他們從皇帝親衛出身,日後能夠成為出為將入為相的文武全才。但希望歸希望,其中不好讀書喜好武事的人實在不少,呂純的話一出,便有許多附合之聲。
齊略等眾人的嘈雜平息了一些,才笑罵:“就你那殺性,你想安民,朕也不忍將治下子民送給你養刀。”
聖駕南移,內緊外馳,有誘敵之意,看諸降部有多少暗中準備再叛者。一路南下,又滅了幾個叛部。最初漢軍前鋒南下掠地,滇人還認為是己方猝不及防,讓漢軍占先機。待到準備停當的叛亂也被羽林軍、龍驤衛一一拿下,這才知道麵對漢軍精銳,他們的確是不堪一戰。
漢軍前鋒入滇時,為了保持機動性和實力,沒有分兵治理地方,直到徐恪隨駕南來,才以越嶲郡兵分駐各地,派遣文吏接收地方政務,安撫黎民。打下南滇並不難,隻有真正控製了政務,才算平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