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高中,嗬嗬,浪費了青春,每天仿佛都在尋找適合自己的東西,那時候,在我們小鎮上哪裏聽說過什麼籃球明星,什麼足球明星,籃球就知道有個喬丹,足球就知道羅納爾多,城裏的孩子談論的人物我哪裏認識,根本就沒有共同語言嘛,哈哈。”孫胖子呷了口茶,笑容中帶著苦澀。
“真的,那些日子,我不知道怎麼過來的,如果現在要我回去,我可能會發瘋。”
“各位熟悉不熟悉的老師、朋友及同學們:大家好。”在隨後的校友會上孫胖子像變了個人似的,挺直他那肥碩的身體,隨著抑揚頓挫,他的手在空中時而停頓,時而揮舞。
“說到上學讀書,我其實是比較差的,在座的很多同學都比我厲害。”台下一片哄笑,“不過,說到讀書時的實踐能力,我還是應該說比較好一點的那一類型,或許,這就是為什麼今天陳校長和在座的校友們讓我代表講幾句話的原因吧。”孫胖子望了望曾經的班主任,陳校子衝他微笑著點點頭。
“二十年了,第一次回學校,第一次站在這禮堂的講台,感慨萬千,一切都變了,學校的樓層高了,飯堂寬敞明亮了,連睡覺的地方都有空調了。
其實,我多希望現在站在這裏是二十年前,那時候,學校的表彰大會上台領獎的同學中,我多希望其中有一個我。可惜,那時候,沒有我。
“我聽陳校長說,現在在這裏,在這個重點學校的還是有四分之一的學生是農村的孩子,”孫胖子頓了頓說,“不容易,真的是不容易,我也是農村來的,能從農村考到這裏不容易,在這裏適應並能成功考上自己理想的學校更不容易,我就是適應中失敗的典型!以前常拖班級後腿的典型。”陳校長尷尬地笑笑和旁邊政教主任耳語幾句。
“不過,不影響,因為社會資源的不公平性,造成本身教育資源不公平,這是學校的責任,也是我們社會的責任,所以,為什麼我每年都要捐建一所村小,我們社會必須彌補農村教育的缺失,特別是課外教育。教育的失衡,會導致文化少的地方更少,造成窮的地方更窮。”孫胖子左手有力地揮舞著。
陳校長的助手遞過來一個條:孫偉,過激了。
孫胖子這時才想起,這裏麵的學生還有四分之三的城裏孩子。
“你們可能不知道,農村孩子是多麼不容易,所以,大家要一起來改變,幫助這些孩子,包括我們在座的城裏的孩子,你們的價值在哪裏,現在很多大學生支邊,到邊遠鄉村作老師,就是一生都有意義的工作,這也是他們價值最大的體現,也許他們的一堂課可以改變一個孩子的一生,希望你們也能夠擔當起這份社會責任。。。”
。。。。。。
接下來的演講,孫胖子著實猛誇了母校一番,誇得陳校長合不攏嘴。
晚宴設在西海市最大的酒店,也是孫胖子的產業之一,十六人的大圓桌座無虛席,陳校長作為大家的領導和曾經的老師,自然坐在上位,仿佛冥冥中有人安排,座位很自然的依次按社會地位、政治影響力向兩邊延伸。
在一陣酒酣耳熱、觥籌交錯之後,孫胖子正準備給坐在旁邊的陳校長敬酒時,包間門打開了,進來一個三十左右的女人,略青花的毛衣下一條淡棕皮裙,米色的披肩優雅地撫在臂彎,染得微黃的發稍精致地高高盤起,雙眼皮下大大的眼睛更顯皮膚白晳。
“對不起各位,剛到西海就趕過來了,飛機晚點了。”女人邊走邊雙手合十作報歉狀。
房間內女人羨慕和男人傾慕的眼神不停地在她身上交織。
孫胖子努力想從記憶中搜尋不遠處這女人的點滴,如此熟悉卻又這樣陌生,這個女人我一定認識,而且曾經相當熟悉,這種強烈地感覺在孫胖子腦中旋轉,繚繞在心間,打成一個結,繞成一團麻。
“你們還記得她吧?”陳校長指指剛坐定的女人,
“好熟悉,哪一屆的。。。”
“好像是七班的。。。”
。。。。。。
頓時房間裏七嘴八舌交頭接耳。
“陳老師,不,校長,算了吧,我上學那會成績差,又不愛說話,別難為大家了。”
女人端起一杯酒,“自我介紹下吧,我是三班的,01級的。”
孫胖子感覺女人說話時眼睛盯著自己,這眼神讓自己似乎就要記起來,可又在一瞬間遠去。
“冰輝,你也別逗大家了,我來介紹吧。。。”
冰輝!!!仿佛一個霹靂將孫胖子從頭擊到腳,癱坐在椅子上。
孫偉仿佛看到那個柔弱地女孩在車站哭泣,她的長發在風中散亂。。。
“我喜歡你。”第一次,楊枊輕撫的河畔,他把她擁在懷你,她手在空中稍一愣,然後,緩緩抱住他,“我也喜歡你。”
。。。
“我爸明天生日,跟我去好嗎?”她輕輕說。
。。。
“等著我,三年,給我三年,我會回來接你。”車站的角落,兩個年輕人靜靜地擁在一起,淚水滑落在彼此臉龐。。。
連續不連續地回憶在腦中不停盤旋、交疊,孫偉看著眼前的女人輪流敬酒,突然覺得頭鑽心般暈疼,他跌跌撞撞地晃到洗手間,從胃中翻騰地穢物噴湧而出,一陣一陣抽蓄遍及五髒六腑,又以一股強大的力量擊蕩著腦袋。
他艱難地摸到水龍頭,一遍一遍地用水衝擊著滾燙的臉和昏沉的頭,終於,他在鏡子中看到自己的臉,有幾滴水順著淩亂的頭發緩緩滴下,落在洗手池上,砸出沉悶地響聲。
這張臉早已不屬於那個青澀的少年,幾道彎彎曲曲的凹槽明明白白地刻在額頭,順延到兩眼角形成鬆馳的褶皺。
她,也不再是她。孫胖子歎歎氣,緩緩步出洗手間,外麵的房間煙霧繚繞,豁然明亮的燈晃得他睜不開眼。
回到座位,冰輝早等在那裏,“怎麼了?跟你喝杯酒真不容易。。。。真的,不容易!”女人最後一句話像一把劍刺進心裏,靜靜地滲著血。
孫偉趕緊晃晃地站起來,差點跌在她懷裏,他仿佛在她眼睛裏看到了些許淚。
酒的熱辣滾過咽喉,燙進心裏。
女人也一飲而盡,靜靜地低了下頭,幾秒後,女人揚起頭,轉過身去,拿著酒杯,大聲說,“這麼些年一直忙,我都成大齡剩女了,希望大家看有合適的也給我搓合搓合,到時候一定請大家再喝酒。”
聽了這話,席間頓時熱鬧起來,甚至有人吹起了口哨。
“白富美不會缺追求者吧。。。”
“陳校長給介紹介紹啊。。。”
。。。。。。
看著冰輝不時投過來的眼神,孫胖子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吃完飯,有人提議到樓上會所去,於是,三三兩兩鑽進電梯。
很快,打牌的打牌,喝茶的喝茶,一眾人又分成若幹小塊到不同地方聚集。
孫胖子靜靜坐在遠遠的角落,閉上眼,莫名的星星點點在腦中盤旋,昏沉的腦袋無力地靠在沙發背上。
“你這地方很雅。”伴隨著熟悉的聲音,孫胖子聽到卡座對麵放包的聲音。
他睜開眼,女人靜靜地坐在對麵,熟練地從白色的煙盒撚出一支煙,放在嘴邊,伴著打火機淺淺的光,女人嘴裏緩緩流淌出一縷如霧的煙。
“哦,還好。”孫胖子無所適從。
“貌似開了好幾年了吧。”女人表情很平靜,白晳的臉龐因為酒的緣故,略現微紅。孫胖子仿佛又看到那個如玉般的女孩。
“嗯,有幾年了。”
“今天你喝得有點多,酒量不大,少喝點。”女人用食指將細細地香煙輕輕在煙灰缸上點了點。
“現在很少喝了,胃不好。”
“你還好嗎?”一陣寂靜過後,孫胖子輕聲問道。
女人愣了一下,抬起眼睛,與孫胖子四目相對,又很快望向窗外的夜,“很好啊,這幾年做什麼都還比較順。”
又一陣可怕的寂靜,女人口中飄出的煙霧默默升起,牆上鍾的指針一絲不苟地緩緩走著。
“你孩子上學了吧。”女人的聲音嚇了孫胖子一跳。
“嗯,上大班”
“哦。”
。。。
這時,孫胖子手機響起,他看了看來電顯示:小雪,然後示意一下冰輝,離開了坐位。
她看著他走到不遠處,站在窗邊,仿佛努力地說著什麼,又不時轉過頭來看看她,然後再示意。
好半天,他回到座位,“對不起。接了個電話。”他一臉歉意。
“老婆打來的吧。”女人輕聲說。
“啊,嗯,是她打的。”
。。。
“我想回去了。”冰輝提著手袋,看著孫胖子。
“你喝了酒,別開車。”孫胖子趕緊起身,關切地說。
“嗯,你送我好嗎?”她眼神中期待著。
。。。。。。
|“嗯。”沉默幾秒鍾後,孫胖子跟在了女人身後。
“二位到哪裏?”的士司機問道。
“濱江路。”不等孫胖子說話,冰輝說道。
車外桔色的街燈流淌,飛快而過的熟悉的路在兩人眼前、在車窗外隨風而去,轉瞬即逝。
兩人一路無語,踏著曾經的足跡,路旁的燈、寧靜的橋、遠處昏黑分不清邊際的夜和山,一切都仿佛未曾改變,一切又仿佛都已經改變。
“冰輝,我喜歡你。”孫胖子看見一對情侶在橋上霓虹下追逐打鬧。
他眨了眨眼,又什麼也沒看見。
橋上的漫步,微微的風,散去了酒勁,兩人就這麼默默地走著。
“以前,這個時候,你都會脫下外套給我披上。”冰輝轉過頭來微笑著看著孫胖子,淺淺的酒窩讓他沉醉。
“哦,嗬嗬。”孫胖子趕緊準備脫外套。
“不用了,我說了,以前。”冰輝很快收住了笑,轉過頭去,繼續走著,留孫胖子愣在那裏。
“你還記得嗎?”等孫胖子趕上來,冰輝輕輕地說。
“什麼?”
“你說過讓我等你三年。”
。。。
“記得。”
時間劃破了夜。
第八章離別
那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個冬天的早晨,經過兩個寒假,孫胖子早已經熟悉了這個城市,他已不再會寒假回那個破落的鄉村,此刻,他感覺自己已經是個城裏人。
經過一年的學校生意,他已積攢下不少。、
這個寒假,他在她的授意下,決意要見下她父母,
“人,在得意時,往往看不清自己,總覺得自己比誰都強。”孫胖子依然一副總結人生的樣子。“其實,在別人眼裏,你什麼都不是,即使你覺得自己已經比別人強很多。”
提著大包小包,他跟在冰輝身後,想像著各種可能,畢竟自己是農村出身,他看看身上的衣服,那是冰輝刻意給他挑選,看著腳下那雙名牌皮鞋,幾百塊!著實讓自己心疼,不過穿在腳上,也確實讓自己都感覺上一檔次。
帶著這份自信,他隨著冰輝來到了那個別墅區,遠遠地一道高高的鐵門,當門在身後自動上鎖的一刹那,孫胖子感覺仿佛進入一個牢籠。
經過兩旁綠茵的小道,徑直是一座宮廷般的建築,豁然的又一道大門冷冷地橫在麵前。
“呆會見了老爸少說話,他說什麼你點頭就是了。”冰輝一路不停地叮囑。
進入客廳,一排沙發正對大門,沙發前的玻璃茶幾上擺著幾盤水果,偌大的房間一個大尺寸電視嵌在牆壁,兩旁是一對一米來高的音響,屋頂及四周的燈如霓虹環繞。
孫胖子倒吸一口氣,這是他有生以來見過的最奢華的客廳。
此時從旋轉樓梯下來一人,油光的頭發一絲不苟,筆挺的西裝恰入其份地裹著他那肥大的身軀。
“爸。”冰輝怯怯地叫了一聲。
“叔叔。”孫胖子小聲地合著,他明顯感覺到那個肥肥的中年男人沒有聽到。
“叔叔好。”孫胖子不得已提高聲音禮貌地叫道。
“嗯。”男人瞟了他一眼,緩步坐到大沙發上,龐大的身軀壓得沙發吱吱作響。
坐下之後,他右手夾著煙,左手揮了揮,示意孫胖子坐下。
孫胖子趕緊將手中大包小包放在茶幾上,受寵若驚地坐下。
“你是孫偉?”男人幾許輕蔑地掃了掃孫偉幾眼。
“嗯,叔叔好。”
“還在上學?”
“嗯,對”
“你家是哪?”
“槐樹村”
“槐樹村?哪個區?”
“胡楊區。”
“哦,胡楊區,挺窮的一個區。”
。。。
“爸。”冰輝覺得氣氛有所不對,嗔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