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伢子討厭家中最小的九弟，原因並非九弟的出生搶走了本應該屬於自己的母愛，更多的是吃的問題。這個隻比自己小一歲的弟弟總是搶走自己以及八妹的飯菜。每到夜深的時候，八妹總會餓得小聲地啜泣。母親的耳朵這時候總是太好，她總會躡手躡腳地走到六個孩子睡覺的大床邊，動作很輕地查看是哪一個孩子。首先是最小的九娃子，這孩子睡覺真不老實，把破了五六個大洞的被子裹了一半去，床的另一邊的老二身子完全裸露在外麵，不過老二已經成年，不怕山中的風吹，母親笑著點了點九娃的額頭，心裏念叨：這個小搗蛋。不是九娃，母親心裏放鬆了許多，視線從其餘的孩子們身上逐一掃過。雖然八妹在察覺有人走過來時候就努力地克製自己不哭，可是眼角的淚水反射了月光，母親發現了。母親的慈祥消失了：臭丫頭，就你嬌貴！給你吃給你喝，大半夜不安生，老娘還沒有死，你急著哭喪呢？！越想越氣，揉揉疲憊的眼，母親轉身離開，昏花的雙眼完全沒有注意到窗外一道漆黑的身影閃過，緊接著是一道劍光。
母親輕輕地揭開屋中間掛著的分隔房間用的破布，回到自己夫妻的房間，心裏總有那麼一絲生氣，想了想，推了推已經睡下的老伴：“娃他爹，醒醒”。老頭子白天辛苦勞累了一天，此刻睡得豬一樣。母親推是不行，用了幾分力氣，還是不醒，狠下心，將縫補衣服的針往老頭子肉多的地方這麼一紮，老頭子吃痛，“啊呀”一聲醒了：“你這個婆娘，作死呀？”母親小聲回罵了一句，回到油燈下，繼續剛剛停下的縫補的活，嘴上卻也不停：“娃他爹，八丫不小了，吃的又多，家裏已經沒剩多少米麵，老大結婚，那婆娘好吃懶做，時不時到這蹭吃的，這麼多張嘴，怎麼養活？前幾天讓你聯係一下，把八丫送人吧，還虧了咱啦？你看村裏的李瘸子，閨女送了遠方表親林員外當丫鬟，林員外給了李瘸子幾袋糠米，夠吃幾個月的。你說有什麼舍不得的，閨女養大了也是別人家的，以前三丫頭、六丫頭不都是送人了嗎？就沒有見你心疼，偏偏這個，就當寶了，舍不得？”老頭子吧嗒吧嗒抽起了旱煙：“以前我沒說你，你看看三丫頭受的那苦，送給鎮上王員外，那不是作騰自己閨女，小時候給人做飯洗衣，大了當暖房丫頭。三丫頭現在過得還是人的日子嗎？當初要不是你貪那幾貫錢，我能同意了？”母親底氣不足，嘴上卻不饒人：“那總比全家餓死強！六丫頭不是挺好的嗎？聽說送到周家，又被什麼少年秀才看上了，買回家享福去了。周家怕咱去找還死活不承認，我偷偷問了隔壁嫁過來的周家大嬸，才知道這回事。八丫頭送人，人也不一定就虧了她，跟著咱，肯定是挨餓受凍。”老頭子不說話，吧嗒吧嗒吸煙，煙霧在兩間不大的土房子裏飄散。七伢子受不了這股味道，咳咳地咳嗽，又望了望睡在身邊的孿生妹妹，心裏更不是滋味。明亮的大眼睛望向窗外，心裏早已經翻江倒海：如果我很有錢，像鎮上的王員外一樣，家裏有兩大囤麥子，就不會讓妹妹賣給別人受苦。農家口裏的送，無外乎賣說的好聽一些而已。幻想著，眼皮沉了，睡了，隱隱地聽到父親的歎息聲，然後開門聲，最後隻有風聲，呼呼，今夜山中好大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