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1 / 3)

(1)

“天幹物燥——”

當!當!

清脆的梆聲伴隨著佝僂背的巡夜人沙老頭沙啞的嗓音從深巷傳來。梆聲節奏感雖強,可老人的氣力確有些不足。人們都願聽沙老頭那沙啞的嗓音和他敲的梆聲。隻要這梆聲不斷,人們就能度過一個平安夜。

夜是那麼黑,那麼的靜,死靜死靜的。仿佛這黑暗的世界除了沙老頭,沒有任何生靈。沙老頭日複一日拖著疲憊的步子履行本不該他這般年紀操持的營生。可老人仍是那麼執著,一天都沒有停歇過。

“嗷——”恐怖,厲鬼尖叫似的警笛聲驟然撕破死靜的夜空,從小巷的盡頭傳來。

沙老頭習慣了這小鬼子例行厲鬼似的嚎叫。

“多少年了又有幾個消停夜。打小鬼子來到長春人們就沒安生過。還生生把個長春改叫什麼新京,稱什麼滿洲帝國?真是造孽呀!造孽!”沙老頭嘀咕著。

和往日一樣,老人一遇到小鬼子例行警示的嚎叫,就下意識地靠向路邊。

陡然,淩亂刺眼的燈光撩起沙老頭的不安,他回頭一看這勢頭不對。直至刺眼的車燈熄滅,他才看清在警車後麵還跟有一輛載滿荷槍實彈憲兵的車。這小鬼子又要禍害中國人啦。

隨著“嘎吱”的刹車聲,瘋狗似的日本憲兵紛紛從車上跳了下來。隨著又從車後竄來十幾個著黑製服,帶黑禮帽腰挎盒子炮的漢奸特勤隊。特勤隊長張孝仁跑向憲兵大佐麵前,用手指著四合院:“就是這裏。”

憲兵大佐一揮手,日本憲兵像餓狼一樣撲向斜對個的四合院……

張孝仁轉身向特勤隊示意。十二名特勤隊員分赴四合院牆外的兩側一字排開。

四合院是滿清一個親王遠房叔叔的居所,敖姓,正黃旗。正房七間,東西廂房各七間,清一色的青磚起脊。圍牆四角的炮台由於家族敗落已經廢棄。兩扇敦厚的紅鬆大門上鑲著的銅釘還能揭示它先前的氣派。右大門下角有個角門,迎門是一青磚迎客屏。大清沒了,又是連年戰亂。敖姓四合院已失去了往日的風采,沒了先前的富庶。除主人居住的五間正房,餘下都租給了外來的房客,大門不輕易開啟,隻有角門供人們日常進出。

一月前,四合院一租戶趙姓是個跑江湖的漢子,真是吃了豹子膽,也不知他從什麼鬼地方和外甥何為弄來一袋大米,說是給左鄰右舍嚐個鮮。也難怪,自打小鬼子進了長春,人們就沒敢再碰過一粒大米。誰要是吃頓大米飯,那就是經濟犯,輕則蹲笆籬子,重則砍頭。這不,仗義的大漢被漢奸張孝仁告發,生生讓小日本給砍了。

入夜,四合院的小角門也死死的關著。竄到大門前的日本憲兵個個瘋了似的用槍托狠狠擊打著大門。夜深人靜,擊打聲傳遍整個巷子。半袋煙工夫才從院裏傳來一瑟瑟發抖女人的回話聲:“來了,來了。”

門開了,憲兵似一群瘋狗一窩蜂的竄進大院。憲兵們一個個握著閃著寒光刺刀的三八大蓋闖進各個門戶,像驅趕牲口一樣把人們不分老少驅趕到大院中央。孩子哭,女人叫,男人們斥責聲夾雜著憲兵們嘰哩哇啦的狂吠,交織出一幅悲壯的情景……

隨著憲兵軍官揮舞著戰刀和嘰哩哇啦的嗬斥聲,人群才漸漸的平靜了下來。膽小的婦女和半大孩子一個個瑟瑟發抖,相互依偎。隻是一些壯年漢子和上了年紀的人還沉得住氣。這時,幾個軍官模樣的憲兵向憲兵大佐嘰哩哇啦地說著什麼。憲兵大佐用帶著白手套的手一揮,那幾個憲兵軍官便撤向一邊。

憲兵大佐雖說戴著一副眼鏡,仍掩飾不住他那瘦削的象狼臉似的猙獰的麵孔。他走向人群,示意矮胖子翻譯官。矮胖翻譯官機械地哈腰向憲兵大佐點了點頭,然後直起腰轉身麵向人群說:“據皇軍掌握的情報,赤匪楊靖宇的三個密探就躲在你們這個大院。皇軍是來抓這三個密探的。你們這個大院,人很雜,尤其在一個月前皇軍就砍了你們院裏的一個經濟犯。今天隻要你們交出這三個密探,皇軍大大的有賞,要是你們庇護這三個密探,就死啦死啦地有。”說完矮胖翻譯官把手一揮,做出個砍頭的手勢。

人群一陣躁動,你瞅瞅我,我看看你。一些年小的孩子都畏縮地把頭藏在大人的身後。婦女們大多都半扭著身子。隻是一些男人用鄙視目光盯著矮胖翻譯官。矮胖翻譯官往後退了幾步,大院陷入沉寂……

矮胖翻譯官回頭看了看憲兵大佐,隨即奔向一個半大孩子。孩子身旁的婦女見狀一把把孩子攬到她的身後。

“死啦,死啦的。”一個憲兵少佐沒能耐住性子,抽出佩刀走向那個婦女。

“八嘎!”憲兵大佐向憲兵少佐吼了一聲。

憲兵少佐收起軍刀縮了回去。

憲兵大佐向前邁了幾步停了下來,叉開雙腿,雙手拄著軍刀。從他那瘦削的狼臉迸出一絲猙獰的笑。然後用生硬的漢話說:“你們良民大大的,中日親善大大的。我們大日本帝國建立大東亞共榮圈是為了支那的共榮。搞五族協和是造福你們滿洲人。可楊靖宇等赤匪卻反對我大日本皇軍,所以必須消滅他們。皇軍的聖戰需要你們的合作。據我們掌握赤匪楊靖宇的密探就躲在你們這裏。”說著大佐一擺手,漢奸張孝仁走了過來。隻見他撥開人群查看一陣,然後轉向憲兵大佐搖了搖頭。憲兵大佐一擺手,張孝仁便退了下去。

憲兵大佐又向人群掃了幾眼,說道:“你們必須把三個密探交出來。或者說出他們藏在什麼地方。他們殺了我兩名特高科的人,還打傷了特務機關的佐佐木少佐。你們把楊靖宇的密探交出來,皇軍大大地優待。隻有消滅了楊靖宇,你們才有好日子過。”

人群又是一陣燥動,還是你瞅瞅我,我看看你,仍沒有一個應聲的。

沉默,又是一陣沉寂。

這時,憲兵大佐收起軍刀,上前拽出剛剛躲在婦女身後的半大孩子,蹲下問道:“小孩,抗聯密探你的知道?”

憲兵大佐話還沒問完,隻見半大孩子上前一下咬了憲兵大佐手上一口。

“八嘎,你小小的年紀,良心就壞了壞了的。”隨即示意剛才退下的憲兵少佐。

憲兵少佐竄上來欲抓那個半大孩子。這時一個老者從人群一步跨上前攔住說:“他還是個孩子,根本就不懂什麼抗聯。”

“那你的知道?”憲兵少佐語氣變為緩和地問。

“我們這嘎達哪有什麼楊靖宇的密探,八成是你們弄錯了。上個月你們砍了個經濟犯,這會兒誰還敢窩藏楊靖宇的人呢?”老者不緊不慢地回答說。

“你的撒謊?”憲兵少佐即刻翻臉。

“你急歪啥?”說著老者回身指向人群:“都是良民!”

這時憲兵大佐製止憲兵少佐,轉向矮胖翻譯官:“什麼的犯?”

“就是你上個月砍死的經濟犯趙岐山。”

憲兵大佐轉向老者:“你良民大大的,你的知道楊靖宇密探藏在什麼地方?”

“你不都看見了嗎,人都在這兒,哪有什麼密探。”老者回答。

“你的狡猾狡猾的。”憲兵大佐說著“啪——”一記沉重的耳光扇向老者,即刻老者嘴角流出了鮮血栽倒在地上。老者斜視憲兵大佐用手擦著嘴角流出的鮮血,又慢慢地站了起來。不冷不熱地說:“你打我這個老眉卡尺眼的人,算你尿性啊?”

聽不懂方言的憲兵大佐轉向矮胖翻譯:“他說的什麼?”

矮胖翻譯官:“他說你不是漢子,打一個老人。”

憲兵大佐轉回身浮出一絲苦笑:“我再問你,抗聯的有?”

“你聽不懂人話是咋的?我們這嘎達沒什麼密探和抗聯。”老者扭頭沒再理他。

憲兵大佐繃著猙獰的狼臉,向憲兵少佐一揮手。憲兵少佐隨即揮刀劈向老者,人群傳出驚叫,老者隨即栽倒在地,鮮血順著老者的脖頸直噴向憲兵少佐。

這時,憲兵大佐奔向人群一抱著嬰兒的婦女:“你的說,密探藏在什麼地方?”

那婦女半扭著身子緊緊摟住孩子怯怯地搖搖頭。

“八嘎,良心通通地壞了。”憲兵大佐說著伸手從婦女懷裏奪過孩子。嬰兒嚇得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我的孩子,還我的孩子。”婦女什麼也不顧地衝向前去奪憲兵大佐手中的孩子。

就在這時,從憲兵大佐的身後閃出一日軍少佐,麵向憲兵大佐說:“藤野大佐,他還是個嬰兒,你不能這樣。”

“八嘎。”藤野猙獰地一笑,又轉向那個婦女說:“你的說,抗聯的密探藏在哪裏?”

“太君,我求求你放過我的孩子,我們這嘎達沒藏什麼密探。”婦女雙手伸向大佐。

“你的不說?”藤野把孩子高高舉起。

“太君,真的沒有。”婦女說著上前又去奪孩子。

藤野一腳踢倒婦女,嘴說:“死啦,死啦地。”隨即將孩子向空中一拋。

站在一旁的憲兵少佐揮起軍刀把個活生生的嬰兒穿個透心兒。孩子即刻沒了聲響,少許的血順著軍刀流了下來。

被踢倒在地的婦女掙紮著爬起來,一見軍刀上血淋淋的孩子,旋即昏死了過去。

這時,從人群中衝出一大漢說:“我和你們拚了——”話沒說完,藤野揮刀劈倒大漢,血即刻噴了出來,大漢瞪著仇恨的雙眼緩緩地倒在血泊中。

幾乎是在同時,勸說藤野的日軍少佐給了挑死嬰兒的憲兵少佐一記重重地耳光,口說:“杉木,你的沒人性。”

杉木被這記突如其來的耳光打得不知所措,隻是呆愣愣地立在那裏。

日軍少佐又來到藤野麵前說:“閣下,她們都是無辜的,你不能這樣。”

“八嘎,你川島良心也大大的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