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對中年夫婦已經年過四旬,男人身材消瘦,穿著一件老舊的深藍色羽絨服,下身是西裝褲和皮鞋,臉上戴著一副鏡片很厚的近視鏡,手裏提著表層有著明顯起皮的公文包。
他叫章鍾霖,今年四十二,是S市一所高中的數學教師。站在他旁邊穿著暗紅色羽絨服,手裏拎著兩箱禮品盒的女人是他妻子,叫錢靜。
而這對夫婦正是大年三十那天晚上,在昏暗的平房裏守著女兒遺照的夫妻倆。
此時,這對夫婦之間並沒有什麼交流,就安靜的站在單元樓門前靜靜的等待著。
過了大約十多分鍾,一位四十多歲身材發福,明顯有些禿頂的中年男人低著頭奔著單元樓前走去。就在他快要走到單元門前本能的抬起頭時,頓時就看到了守在單元樓前的章鍾霖夫婦。
見到倆人中年男人微微一愣,下意識的就想轉身躲過去,但章鍾霖明顯已經發現了他,並擺著手招呼了一聲:“老吳!”
聞聲老吳隻好停下腳步,眼裏充滿無奈的歎息道:“你是真陰魂不散啊,都追到我家裏來了。”
“這說的是哪的話,我就路過來看看你。”章鍾霖強笑著客套了一句,立馬對身旁的妻子使了個眼色。
妻子錢靜心領神會,立馬把手裏的禮品盒遞了上去,有些拘束的笑著道:“我和老章聽說弟妹剛動了個小手術,就特地買了點營養品過來看看,您別嫌棄。”
“打住,打住!”老吳連連擺手,非常無奈的看著章鍾霖,直白的道:“老章,這案子的事我實在是幫不上啥忙,你真就別在我這浪費時間了,還是找找別人吧!”
聞聲章鍾霖臉上的笑意變的有些尷尬,一旁妻子往前遞禮的手在半空懸了一會,又緩緩的放下。
片刻後章鍾霖咬了咬牙,姿態略顯卑微的賠著笑道:“我們這也是實在沒辦法了,要不然真不能麻煩你。你在政府工作,懂的肯定比我們這些平頭老百姓多,你就幫幫忙,哪怕給我們出個招也是好的。”
“你可別捧我了,我幹了十多年還是一個科員,能比你們多點啥啊?”老吳搖了搖頭,長歎一口氣:“蓉蓉的事我也聽說了,這案子一審下來你們要覺得判決有問題,那就隻能往上提交上訴,這會兒外人真的幫不上啥忙。”
錢靜聽到這明顯有些焦急,口不擇言的道:“那你看你在法院有沒有認識的人給我們介紹介紹……你放心,我們肯定不能讓你白忙活。”
“……嫂子,這事根本就不是幫不幫忙的事!”聊到這個份上老吳也不再說的那麼委婉,逐漸把話往開了說:“蓉蓉這案子從一開始到現在你們得鬧了四五個月了吧?可結果呢,不還是老樣子?是,我知道這案子裏有冤情,可即便是這樣不還是隻得到了這麼個判決嗎?這說明啥還不明白嗎?你們能想到找找熟人幫幫忙,那人家能想不到托關係嗎?”
章鍾霖夫婦聞聲無言,隻表情悲憤的聽著。
老吳攤了攤手,苦口婆心的道:“一個殺人案轉過臉來就把全部責任推卸到蓉蓉身上……這說明對麵的人沒有一個是白給的,下到蓉蓉幾個同學家裏,上到公安局、檢察院、法院……哪一個沒被他們給安排的明明白白?咱遠的不說,就說說老秦吧,他一個律師又是咱老同學,前腳剛答應你幫忙上訴,當天晚上就被人堵到了半路,你說這事誰敢跟著摻和?”
“照你這麼說,這個世界就沒王法了是嗎?”章鍾霖咬著牙,悲憤無比的質問道。
老吳非常直白的搖頭:“王法肯定有,但它距離咱實在是太遠了,沒有生活距離咱近啊老章。”
“……”章鍾霖拎著公文包的手死死的攥在一起,卻一句話沒能說出來。
老吳停頓了片刻,歎息著隻把話說到了一半:“老章,我話說的雖然有點難聽,但你真得聽聽。實在不行……就算了吧!咱就一老老實實過日子的平頭老百姓,他們權大勢大,咱真鬥不過他們。”
“你放屁!!”章鍾霖瞪著眼珠,憤怒的吼道:“我就不信這個世界上沒有一點公平,區級法院給不了我說法我就告到高級法院!要高級法院還給不了我一個滿意的答複,老子就告到北京!就算是賣房賣地,我他媽也得把我姑娘的案子給辦正了它!!”
話音落下,章鍾霖咬著牙與老吳擦肩而過的離開。
“嫂子,你說這……”老吳頓時有些無奈的看向錢靜。
錢靜咬著嘴唇,把禮品遞到老吳手裏,聲音沙啞的道:“自打蓉蓉出事以後我們這個家就變的不像家了……都是為人父母的,你別怪他……東西你拿著給弟妹補補身子,就當我們沒來過吧。”
老吳看了看手裏的禮品,又回頭看了看夫妻二人落寞的背影,最後也隻能長長的歎息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