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知的身後,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出現了一個法陣。法陣由朱砂畫成六芒星的樣子。上麵的幾盞長明燈七零八落地四散在地上。法陣中央一個燒焦的黑印,一張被點燃了的祭文在火光中飛舞著。周圍散落著好幾片金屬碎片。那些碎片都有一麵是光滑如鏡的,而另一麵則鑄有花紋,看起來是銅鏡的碎片。
不知驚疑地站起來,朝法陣走去。周圍的環境一片陌生,她怎麼也想不起來自己是什麼時候,因為什麼原因,怎麼來到這裏的——甚至連麵前那些一片狼藉的東西是什麼都完全沒有概念。
法陣旁邊的地板上,坐著一個人——那是一個身穿巫女的長袍,長發隨意地在背後紮著的中年女性。她手捂胸口,艱難地喘著氣,似乎非常疲憊和虛弱。
不知見狀跑了過去。她蹲下來,看著那個女性,而那個女性也抬起頭看著她,盡管已經臉色蒼白,但是依然露出比這夜色還溫柔的微笑。
“您沒事吧?有沒有受傷?”不知關切地問道。
“不知……”女性伸出手,摸著不知的臉,“沒事的,會好的……”
“您……是誰?為什麼知道我的名字?”不知一邊說,腦袋一邊不自覺地往回一躲。
女性收回伸出的手,臉上閃過刹那的失落,但是隻是刹那,臉上的表情又變得欣慰起來。
*
“成霜。”瑛如走到病房門口,回過頭來,看著趴在不知枕頭旁邊的唐小白,“我記得那個人說過,太一神廟裏的那棵巨榕,是什麼神木。而琛雲,是被選中守護那棵神木的法師。所以她一定會回來這裏的……說不定……她一直都在,隻是因為沒有了那隻手鐲的緣故……”
唐小白聽得豎起了耳朵,忍不住又抬起頭來。
出乎唐小白的意料,他驚得瞪大了雙眼。
相比之下,瑛如卻表現出深思熟慮的平靜。她點點頭道:“是的,是曾經想過。但是,現在我已經放棄了這個念頭……”
唐小白的心頓時放了下來,欣慰道:“既然是這樣,沒什麼大不了的嘛!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呢。那些人類雖然沒什麼貢獻,但是還是有很多心眼還不錯的,所以,我們就姑且跟他們一起相處,一起生活嘛,你說是不是?還有,你以前不也是人類嗎?雖然是遠了點,但是對人類的愚蠢行為,總能有點包容的,是不是?”
瑛如沒有去看唐小白,隻是微微點了點頭,“可是,成霜,這個,隻是我要說的故事的開頭……”
唐小白於是吃驚地緘口,等瑛如繼續說下去。
“我剛才說的那個人,給了我一隻玉鐲。那是一隻在幾百年前出產的玉鐲,雕工非常細膩,非常漂亮。”瑛如的語氣變得小心翼翼起來,她將時間花在描述那隻玉鐲上,與其說是要突出那隻玉鐲的貴重,更像是在遲疑和拖延。
唐小白聽到她提起玉鐲,神經不由繃緊了起來。
“那隻玉鐲,”瑛如沉默了片刻接著道:“裏麵盛載著沉甸甸的記憶,是一個女子一生的記憶。我接過玉鐲,將它戴在自己的手上,並且利用我的能力,將盛載在裏麵的記憶了解得巨細無遺,然後……然後扮演作她的樣子……”
“你說什麼?瑛如?你說什麼?”唐小白一躍跳到瑛如對麵的椅子上,直直地看著瑛如的雙眼。
“成霜……其實我,並不是琛雲的轉世,我隻是按照那個人的安排,來欺騙你,來破壞你和不知之間的關係。那個人想要不知眾叛親離……”瑛如說完已經泣不成聲。
“這是真的嗎?你說的都是真的嗎?”唐小白頓時間有點在夢中的感覺。
“成霜……求你原諒我……”瑛如哭著道:“其實,之前也想過將真相告訴你,但是,我害怕你會接受不了,害怕你會難過,更害怕你指導以後,會恨我,會不再像之前那樣對我好了……不知為了我陷入昏迷,我知道你一定很難過,我不想再欺騙下去,我不想再繼續傷害你了,成霜……”
唐小白僵立著,跟瑛如相處的很多事情都忽然湧上腦海裏,他自己也不知道心裏是在印證著她今天的坦白,還是在推翻著這一切。他現在還依然清晰地記得,當初第一次跟瑛如見麵,認出她手上的玉鐲時,自己內心對重遇分散幾百年的主人的狂喜,那種喜悅像漲潮的海水一樣激流洶湧,又像鋒利的刻刀在木頭上刻畫一樣清晰和深刻。但是現在,隨著這一切被瑛如的話所推翻,那場喜悅轉眼間就變成了他的遺憾和失落。
瑛如一邊流淚,一邊看著唐小白,不敢再說一個字,就連傾訴自己的苦衷和懇求對方原諒自己也感到怯懦,就像看見重物懸在絲線上,隨時都要將絲線扯斷一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生怕對方會說出決裂的話來。雖然在坦白之前,她已經對事情的結果作了最壞的打算,但是在等待刑罰的宣判時,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坦然。
忽然,唐小白深深地吸了口氣。瑛如更像是看見判決就要來臨一樣,連眼珠子都不敢轉動一下。
“其實,我早該想到了。”唐小白雙眼看著地板,“你跟琛雲,太不一樣。即便是轉世了,也不能差這麼多啊。我早該想到了,隻是心裏太期待跟琛雲重逢了,才會這麼輕易就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