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深秋,一片枯黃的樹葉終於抵擋不住寒風的拉扯飄落到地上,汽車疾馳而過,黃色的落葉又打著旋兒飄了起來,飄進了陰冷的陵園裏,落在一坐墓碑上。

謝雪站在墓碑前,伸手撣掉了那片不請自來的落葉。蒼老枯瘦的手又順著灰黑的墓碑往下摸。

墓碑上刻著:沈建長眠於此,他是一個好丈夫和一個好父親。

悼文簡潔明了,充分概括了這個男人的一生。

謝雪的手開始顫抖,眼淚忍不住滑落下來。結婚50年了,算是金婚了吧,她對他的愛依舊那麼深。不,不對,經過歲月的洗禮,已經變的更深。她還清晰地記得丈夫去世時候的樣子,中風在一瞬間毀掉了他的大腦機能,他就那樣抽搐著倒了下去。沈建這一生中摔倒過很多次,又爬起來過很多次,但這一次,他再也沒能起來,死亡把他徹底擊倒了。

他的最後一句話是:“我究竟把論文放在哪裏了?”

“親愛的。”謝雪擦掉眼淚,“說好我75歲生日的時候一起去參軍的,說好一起活下去的。”

“媽媽。”兒媳梁欣從挎包裏拿出一張紙巾遞給謝雪,“爸爸走的很安詳。”

“是啊媽媽。”兒子沈從道,“我們回去吧。”

在回去的路上,沈從開著車,梁欣在後座陪著謝雪。

“媽媽,你真的要去參軍麼?”沈從問到。“以爸爸和你的資曆完全可以申請移民的,為什麼非要去參軍呢?”

“那是你爸爸的遺願。他一直渴望能拿起武器保衛自己的祖國。”

“男人血液中的鹵莽和無知。”梁欣輕聲道。

“你爸爸。”謝雪閉上眼睛,緩緩道,“是個偉大的人。他一生都在為國家效力。唯一的遺憾就是沒能當上軍人。殖民軍開放國內征兵的第一天,他就拉著我去報了名。年輕的時候沒能參軍,等老了,好不容易有了機會,他卻走了。”

“媽媽……”

……

由於國內乃至亞洲地區應征殖民防衛軍的人數太少,各地的征兵辦公室隻得逐一關閉,導致他們要驅車趕往上海——亞洲區金融中心去報名。

宇宙飛船外形的征兵辦公室的門麵很大,很奢華,也很科幻。飛船的倉門自動打開,露出一條兩側帶有有電動扶手的道路——完全仿照殖民防衛軍營級戰鬥艦設計。可除去這些,其他的就沒這麼有意思了。

通道兩邊是兩排長長椅子,給前來排隊應征的老人坐的。盡管經常擦拭,但是謝雪還是看出了,這些椅子已經很久沒人坐過了。門口有一個書報架,上麵有征兵信息和一些雜誌報紙,其中最新的一張報紙是7年前的《參考消息》。

再往裏走,又一扇自動倉門之後是一排十個小房間。謝雪和沈建第一次來的時候,這些小房間的門上都亮著燈,紅色的表示裏麵有人,綠色的表示裏麵的人已經辦完手續滾蛋了。而現在出了最右邊的一個門上亮著綠燈,其餘的都亮著表示此門停止使用的紫色燈。

謝雪走了過去,小房間正中有兩張桌子,上麵擺著電腦和打印機,桌子後麵坐著征兵員,桌子前麵是兩張椅子。

當謝雪走進去的時候,征兵員正劈裏啪啦地打字,頭也沒抬就說:“馬上就好。”

“不著急。”謝雪說。

“來還是去?”征兵員問,依然在忙著手裏的活計,也許是在跟人聊天。

“什麼?”

“來,還是,去?”她重複道,“來簽參軍意向書,還是來報道去服役的。”

“去服役的。謝謝。”

征兵員終於抬起頭來,從厚厚的鏡片後眯著眼睛打量著謝雪:“這麼說,你是謝雪。”

“是我,你怎麼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