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星河原本應該毀了那株石蒜,銀燭的速度很快,一旦察覺,謝星河但凡有絲毫的怠慢,她便可重新搶回去。但孟魂的勝算太低了。他要她活著,一定還有別的辦法。
他吹滅火苗,把石蒜吃了下去。
程樹新曾因中槍而被強行喚醒了法力,謝星河也可以。他從山崖上跳下去,便算是死過一回了。本體蓄存的法力極大,發現寄主受傷,迅速便將他愈合,活活把他從鬼門關拉了過來。
孟魂看謝星河追了出去,才放下心。
小春朝她衝過來,哭著拽住她,【對不起。】
孟魂安慰她,【沒關係,不是你的錯。】
小春知道她會這麼說,但她隻是哭,孟魂不忘笑她,還是替她擦掉眼淚。
小春問她,【你會想我嗎?】
【會。】
小春哭起來,孟魂輕輕拍了拍她的頭,接著聽到。
【樹新——】
已經很久沒有人這樣叫她了。
她回頭。
【樹新——】
1927年初夏。京寧市。
京寧的街很熱鬧,桃條胡同更是熱鬧。
賣餅子的老板在案板上攤著餅,街的對麵坐著一個不大的小孩,穿著紅色的裙,像是哪家逃婚的姑娘。長得瘦瘦的,釵橫鬢亂,模樣倒是難得一見的好看。
她隻是坐著,盯著街對麵的師傅攤煎餅。
攤餅的老板看了她很久了。隻是這年頭生意難做,他怎麼去施舍路邊一個流浪的小乞丐呢。偏偏他在給客人拿餅時掉在了地上,也賣不出去了,便看向那女孩。
她長得很漂亮,也不開口要東西吃,隻是默默看著。
老板看了看她,抖了抖手上還算幹淨的餅。示意她可以過來。
那餅雖然掉在地上,但馬上就撿起來了,還很幹淨,也很香。那女孩猶豫了一下,跑了過來。
她穿街跑了過來,沒顧上看路,一頭撞上正和幾個家仆走回家的蔣家公館的蔣太太。
隨行的老廚子見她冒冒失失的,氣得打了一巴掌,罵道,【鄉下來的髒東西!城裏是亂跑的地方嗎!姑娘家家也不知道羞!】
那女孩低著頭,不敢說話。
【不要緊。】程靜安問她,【你打哪來?】
那女孩抬起頭,好俊俏的模樣,尤其是那雙眼,野性又純真。
【我是北方來的。】
【你叫什麼名字?】
【我媽叫我阿五。】
【那別人呢?】
【也叫我阿五。】
【那你家姓什麼?】
【姓周。】
【是哪個“五”字?】
女孩疑惑的看她。
程靜安打量她一眼,她準許是哪家出逃或者家有變故的姑娘,她穿著嫁衣,眼裏倒很倔。程靜安那時就看出來了,她會成為一個很好的人的。
【你沒讀過書?】
【我媽說女孩不用讀書。】
【女孩也要讀書。】
她說家裏沒人了,程靜安便收了她。
她沒有一個真正的名字,程靜安看看那雙倔強的眼,想了又想,那女孩的背後有一堵牆,牆後有一棵老樹。程靜安看了過去,她看到枯樹生花,萬物一新。
那女孩便有了名字。
【樹新——】
程靜安叫她。
孟魂忙過去,她覺得命運沒有善待她,但給了她和每個人告別的機會。程靜安從銀燭的控製中掙脫開,但她沒有了法力再蓄存她的壽命了,更何況,中了牛骨刀的是她的軀體。
程樹新很想她。
她也很想程樹新。
程靜安抱住她,她從沒想過自己還會有這個機會。那是她最疼愛的小妹妹,死於1942年的秋。那時她們沒有說再見。
孟魂問她,【我做錯什麼了嗎?】
【沒有。】她說。
程靜安總是很溫柔,像哄孩子一樣對她說話,小春想,那也許是她從不恨她的緣故吧。
【是我太貪心了,我沒有保護好你。】
孟魂上一世還有在疼愛中度過的十幾年,全是程靜安給她的,她從不恨她。那是她溫柔的姐姐,她教她識字,她給程樹新所有最好的東西,並告訴她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