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回到西陵城內之時,昏黑的天暮已拉罩了整個蒼穹。此時的街道上行人稀疏,遠遠傳來的幾聲犬吠讓人感到有些莫名慌神,就連圓潤的明月也蹭藏在層雲之後,隻在偶然間窺出一絲幽光,將行人的身影扯成種種怪狀。
李煜有些緊張地探出了頭,從門外向西院中望去。
還好,眼前靜夜如常,並無找晦氣的人出現。若是在平時,免不了會有個下人在此等他,然後將他帶去給二夫打罵一番才罷休,但這次顯然有了些不同。
李煜不禁鬆了口氣,跨過門檻向自己的小屋走去。不過他的心頭還有著些許疑問,今日正午之事想必那惡毒女人已經知曉,奚夫子的信她大概也看到了,就是不知道信箋中說了些什麼,也不知那惡毒女人又會作何反應?
奚又思雖然已經告老還鄉,但是他在朝中仍有諸多交好的官員,而且他還有不少學生如今都在朝庭任職,所以若論起西陵城最了不得的人物,卻是輪不到西陵知府的頭上的。
不過對於這些情況,李煜當然是不太清楚的,但他的心中卻清楚一件事,那就是連知府大人也要去巴結奚夫子。他在易園中就不止一次看見奚夫子拒絕了知府的求見,然後堂堂的知府大人就灰溜溜地下山去了。
就憑這一點,李煜隱約覺得自己的生活大概會有些變化了。其實他要求的並不多,隻要能讓他常常去聽聽課就滿足了,因為他的娘親在臨終前曾對他說過一句話“兒啊,要學會隱忍才能活下去,還有別貪圖安逸,隻能靠你自己去自己的出路”。
這兩年來,李煜無時無刻不記住這句話,無時無刻不在心裏頌讀著它。從開始的一知半解,到後來慢慢的體會出個中含義,隻不過對於一個十歲的孩子來說,他所能想到的出路就隻有大人們常說的一條——考取功名。這才有了偷偷跑去易園聽課的做法。
然而當李煜拖著有些疲累的身體,來到自己的下人房時,他卻不覺地愣了一下,因為他這時才察覺到,自己房中的油燈竟然亮著。
事實上在這個時候,房裏燈火明亮是很正常的事情,因為他是李家二少,李府掌燈的時候,下人是必須為將亮燈的。但問題是在過去的兩年中,從來沒有一個下人會來為他點上油燈,已經習慣了房內漆黑一片的他,反而覺得眼前的光亮有些突兀。
不過他很快就釋懷了,並且還有了一點點他自己都不清楚為什麼的沾喜。然而這點沾喜在李煜打開門的瞬間,就立刻化為了一塊巨大的寒冰,將他的整個人都冰封了。
一隻柔膩華貴的手從房內伸出,正好抓住了李煜大把的頭發,猛然將他拖進房去。
砰的一聲,房門重重地關上。
長達兩柱香的蹂躪之後,房門被猛力拉開,發飾有些散亂的季美蓮握著李氏的家法藤條,氣喘噓噓地走了出來。她的一隻腳才剛跨出門外,便回頭向屋裏剜了一眼,冷笑著道:“小賤種,別以為搭上了奚又思那老匹夫我就拿你沒輒,我告訴你,就算他是大學士也不能阻止我執行家法!哼哼!”
直到這時李煜才明白,以後不會再被任意打罵了,但季美蓮卻換成了用正式的家法懲戒,方才被告知執行家法的原因是打架鬧事、有辱門楣。
不過與往常不同的是,在季美蓮離開之後,幾個下人就送來了換穿的新衣服,並且他被告知以後不必再砍柴了。
這一夜很快過去,除了西院的下人們偶爾聞到一聲聲夜半呻吟之外,李府與往常無異。
第二天大清早,李煜比往常更早地走出了房門,快步向院門外走去。今天這一次倒不是因為他起得早,而是他根本一夜未眠,甚至於他根本分不清到底是因為身上傷口而睡不著,還是因為興奮的原因。此刻的李煜隻知道,他終於可以堂堂正正地去易園書院修學了。
當李煜迎著和風旭日爬到奕棋山,走進書院、立在拾春堂的那一刻,他眼中的天地早已是模糊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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