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背負的罪,全是我的錯。我不忍你受那些苦……所以為你要來了這顆東西。”
男人對著赤狐攤開手,表情就像在手中捧著一顆心似得,語帶哀求:
“求你,吃了它罷。”
*
狐狸湊近了鼻子,聞了聞男人手心的那顆東西。
三角的耳朵一撲一撲的,似在猶豫。
人類的話,它並不能聽懂,可是它看得懂男人的眼神。
所謂萬物有靈,不過如此。
可它活在山林間,見過太多愚蠢的獸,一時嘴饞,吃了獵戶摻了東西的肉後被藥倒,叫人抽了筋剝了皮。
它可不是那種笨蛋。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茫茫眾生,萍水相逢,哪有什麼無緣無故的善意呢?
難道當年被誘餌所惑,踏進陷阱,傷了條腿,得的教訓還不夠?
赤狐擺動著粗長的尾巴,後退了兩步。
在它警覺的注視中,那個男人從雪地站起身來,拍了拍下擺。
“沒關係,顏知,我明年再來找你。”
第二年的冬天,男人果然又來了。
這回,男人帶來了兩大包肉。
赤狐心想:這人真是個呆子,就算帶半頭牛來。
我隻是一隻狐狸,吃了一斤肉,就不會再吃了。
赤狐故技重施,又美美飽餐一頓。
吃飽了肚子,它甚至在雪地裏撥弄那顆珠子,玩鬧了一會兒。
男人笑眯眯的看著它在雪地上翻滾,一點也不惱。
從第三年開始,赤狐記住了那個日子,總一大早便坐在雪地裏等那個男人來。
第四年,第五年。
時光荏苒。
第六年的秋天,赤狐發覺自己開始漸漸跑不動了。
別說逮兔子和田鼠,就是去村裏偷隻雞都變得困難。
它蔫巴巴的趴在地上,毛發不再光亮,鋒利的牙齒也脫落了好些。
它知道,自己的天數將盡。
它躺在落葉裏眯著眼,隻有腹部還在一息一息的起伏。
它老了,渾身難受,捕獵對它而言已是一件痛苦的事。
這樣合上眼,一睡不起,已是解脫。
天,開始落雪。
狐狸緩慢地抬頭,看了看滿天飄落的雪花。
它忽然憶起每年踏雪而來的那個男人。
能夠再見他一次就好了。
赤狐在心裏算了算。離那天的到來,還有三十多次的日升日落。
它艱難從地上爬起來,細長的四肢微微發顫。
如果有的選,它實在不願再動彈。
可為了再見他一麵,它必須得再去找點野果充饑。
為了他,赤狐數著日升日落。
一個月後。男人如期來了。
赤狐伏在雪地上,心想自己看起來一定糟透了。
不然,男人為何麵色如此凝重呢?
赤狐開了開口,伸出舌頭來,舔了舔男人像一雪般冰冷的手。
“咿……”
我要死了。
“咿咿……”
明年,我來不了了。
男人將藏著珠子的肉送到它的嘴邊。
兩滴淚在雪地上燙出兩個小坑。
男人的體溫這麼低,原來淚也是滾燙的。
赤狐勉強撐起身子,用磨損嚴重、不再鋒利的牙撕開嘴邊的肉。
那顆珠子滾落到雪中。
赤狐沒有吃肉,卻低頭銜起那顆珠子。
男人每一年將那顆東西帶來,不厭其煩的裹在肉裏,千方百計的想騙它吃下去。
它又不傻,怎會上那種拙劣的當?
可是,如今它已快要死了。
如果吃了這個,就能讓他覺得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