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知,你在想什麼?”
顏知:“我在想,我也該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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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去哪裏?!”趙珩頓時緊張了起來。
“我也要入輪回去了。”
“可你答應我的。”趙珩急了,“你答應我,再不入輪回。”
“嗯。我又食言了。”顏知淡淡說道,“趙珩,對不住。”
“我不答應。”
顏知沉默。
“我不答應!我絕不答應!”
他是這地府的判官,所有人入輪回都要聽他安排。
隻要他咬死不答應,顏知就別無選擇。
顏知:“我先前便已被閻王判過,應去畜生道。一會兒便去了,如今隻是告訴你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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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婆一麵盛湯一麵問:“你跟閻王的情感,破裂了?”
顏知不答,接過湯來。
那是一碗冒著白煙,看著清淡如水、平平無奇的湯水。
一碗下去,便能忘盡一切紛擾情仇。
人間為何沒有這樣的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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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給我也來一碗。”趙珩道。
孟婆:“這個你說了算嗎?你是閻王啊!你喝了誰來幹這差事?”
趙珩默然,站在攤前,一站就是一天。
癡男怨男。孟婆長歎。
“既然如此掛牽,昨日他走,你怎不來送送他呢?”
趙珩道:“我已決意不再勉強他,隻盼默默守在他身邊,誰知他竟連這都不願。連這都不願……”
“他鐵石心腸……”趙珩的眼眶微微泛紅,“又怎會希望我來送他?”
孟婆道:“你也不必如此,六道輪回,他總還是會回來的。”
“回來又如何?我等了他十年,好不容易等來這短暫一聚,他卻又走了。下麵又要等幾十年呢?”
孟婆道:“或許幾十年裏你自會放下。”
趙珩:“說得也是,我現在就放下。”
努力一會兒,他問孟婆:“他走前,有沒有留下什麼話?”
孟婆道:“有。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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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個心氣高,又被嬌慣了的人。”
顏知端著湯碗道。
“所以注定這一生,活得擰巴。”
孟婆看看四下:“你在跟我說話嗎?”
“嗯,勞煩婆婆聽我幾句牢騷,能記便記一些,有人或許會問。”顏知說道,“記不住,那便也算了。”
孟婆:“我記性挺好。”
“雖然我家境一般,可爹娘都很寵我,由著我做事。鄰裏的孩子們,好像隻有我是從小沒挨過打的。”
“練字時,寫歪了一筆,便整張都不想再看。書塾裏,若有人欺過我,我便再不與他往來。”
“小時候,我就是這樣我行我素。長大了,爹娘的羽翼不再,才知道能那樣我行我素是何等幸事。”
“原來並不是事事都能遂意。更多時候,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可我的人在屋簷下,心卻不在。我仍是很倔強……”
“這一生,有一個人給過我感情,隻是我……不想要。”
當年,在雲天崖上,趙珩同意了“十年之約”後,顏知便已經無法再自欺欺人了。
他想,也許,趙珩是真的有一點點喜歡他的吧。
但那依然無法改變他的決意。
天底下真心錯付的事也比比皆是。更何況趙珩隻有一顆假人心。
而那顆假人心中產生的模棱兩可的“情”,他一點也不想要。
難道說,天潢貴胄的感情也比尋常人珍貴。
而他出身貧寒,便不配要更好的感情了麼?
顏知從回憶中抽身,言歸正傳:“如果有人問起,你告訴他……能打動我的感情,必定一絲一毫雜念都不能有。至純至真,長相廝守。”
孟婆道:“這種真情,世間難尋。更何況你說的這個人……那種真情,他隻怕生來沒有。你是要煎水作冰,敲冰求火?”
“對。”顏知點頭,“煎水作冰,敲冰求火。”
“若是沒有,我便不要,也不強求。”
說完,他便仰頭,將湯水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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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珩聽完,道:“我懂了。”
孟婆:“你懂了嗎?”
趙珩道:“顏知不是要離開我,而是在給我機會!”
孟婆:“是這樣嗎?”
趙珩道:“我與顏知糾纏至今,別說一絲一毫雜念,不如說從頭到尾,全盤皆錯。顏知在此,雖日日與我相對,卻是永遠不可能放下那些,予我回應的。所以,他留下這些話,去往輪回,是給我重來的機會。”
孟婆:“你確定嗎?”
趙珩充耳不聞,興奮的轉身離開了。
他們是知己。顏知的彎彎繞繞,他自是比誰都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