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說過丐幫嗎?
我依稀能記得大概是在九十年代開始,職業乞討人逐漸走入大家的視野。
他們以村子為單位,沿街乞討,有組織有紀律,在外麵一年到頭賺到的錢,回老家輕鬆能蓋一套房子。
如今社會安定,老百姓生活富裕,職業乞丐逐漸淡忘在大家視野。
但前些日子刷爆互聯網乞丐大爺和小夥去銀行存錢一事,再度把職業乞丐拉到媒體公眾麵前。
今兒,我講一篇關於丐幫有本兒可查的真實故事。
聽我媳婦講,她大概在六七歲時,有一天中午她獨自在門口玩耍,這時,胡同口走來一位衣著破爛的乞丐。
我媳婦打小兒心眼就好,主動打招呼,問乞丐爺爺累不累,渴不渴,還說家裏有一些紙殼,都給您拿去吧。
當時那老乞丐走過去,左顧右盼,還問她,說跟我走吧,爺爺帶你買好吃的去。
幸虧家裏大人也教過她保護自己,於是,媳婦立刻拒絕了那老癟犢子。誰知道,他竟一把抓住我媳婦,用力往外拖拽,邊拽邊說帶她買好吃的去。
我媳婦當時嚇得嗷嗷哭(一定要讓小孩子學會哭嚎),萬幸的是她爺爺在院子裏修自行車,放下手裏的活就問怎麼了?
那乞丐老頭聽到有人,匆匆逃竄,留下一家人數年來的後怕。
如果當時爺爺不在院子裏幹活,後果..我不敢想象。
所以說,恨屋及烏,我對乞丐這門職業一向沒啥好感。
包括現在多數人還普遍認為乞丐是被生活所迫,就像傳統觀念中認為妓女是被生活所迫一樣,其實不然,說直白點就是一個懶字。
我接觸乞丐大概在零九年,當時我在市裏某民間救援隊做義工,幫忙尋找丟失的婦女兒童老人。現在依然也在做,不過微信朋友圈的普及,各種轉發尋人要比以前輕鬆多了。
記得當時是隊長李哥接到有位男子求助,說他家孩子丟了,希望我們能盡快幫忙找一下。
細問之下,丟失的孩子叫小濤,上小學二年級,下午放學是爺爺去接的,但他爺爺是個老戲迷,從他家到學校走近路有個小公園,每天都有退休民間藝術團唱戲、演奏。
巧就巧在當天有一個角兒唱得非常好,他爺爺駐足聽戲,讓小濤自己在公園玩會兒。
可等到回過神來,孩子不見了!
澄清一下,2010年以後才開始實施婦女兒童失蹤不需要等待24小時,可以立即偵查,在這之前..你懂得....。
事兒有點麻煩,孩子是五點到七點之間丟的,現在都快九點了,如果真遇到拐賣,恐怕早就已經出城了。
我們隊裏誌願者特別多,李哥把城市地圖鋪開,挨個打電話把大家都搖醒出來幫忙。
所以說,千萬別被一些無良自媒體帶節奏,城市根本沒那麼冷漠,冷漠的隻是一些極少數的人而已。
我看過孩子照片,長得白白淨淨,梳著小寸頭,笑起來還有倆酒窩,一雙大眼珠子透露出一股子靈氣兒,長大肯定是個帥小夥子。
為了盡快找到失蹤小孩,大家分秒必爭,整整一天一夜,隊裏大多數人都沒合眼。
早上九點多,李哥接到幾個電話,都說小濤就像人間蒸發,毫無任何線索。
恰巧我看到街邊有一位推著殘疾車要飯的乞丐,我問李哥,以前我小時候父母經常嚇唬我,出去亂跑被拐走以後斷手斷腳,扔在大街上要飯,小濤有沒有可能被乞丐給拐賣了?
李哥當時一拍大腿,說:“你不說我還忘了,走,跟我一起去看看!”
看他驚訝的表情,我都蒙了,難不成我隨口一說,還真有可能是乞丐拐賣的?
李哥說,乞丐經常活躍在汽車站、火車站這些人多的地方,如果說小濤被人拐走,坐車肯定是要經過這幾個地方,恰巧他認識一個乞丐在火車站做殘活兒的。
李哥性子急,說幹就幹,開車帶我一起去火車站。他是我們救援隊的隊長,典型的北方漢子,身材特別魁梧,一米八七的身高,兩百多斤體重,胳膊都快趕上我小腿兒粗,一年四季梳著小寸頭,非常有範兒。
性格上也是大氣、豪爽,從沒混過社會也沒打過架,但上到五十歲老賴子下到十幾歲的地痞,都喊他一聲“李哥”。
十多年前,他就開著一輛軍綠色的霸道4000,不管到哪都夾著黑色小皮包。
現在看,好像挺LOW的,但在十二年前可是型男標配。
至於我自己,在高中時身子比較單薄,為人又不太擅長交際,所以經常被霸淩,最嚴重一次我和人打架,被四個人合夥給扔河裏差點沒淹死,就是李哥把我救了。
後來大學畢業我在地質隊做臨時工,沒活兒的時候就跟他混在一起做好事。
除了幫助尋找失散的老人,兒童,還會去附近農村幫助貧困戶。
我沒錢,隻是跟著出力。
當時跟他一起去了火車站,李哥在錢包掏出五百塊錢給我,說:“大寶,你告訴他,旅社後麵那個胡同,我去等他。”
我有些懵逼,因為眼前隻有一個乞丐,沒腿,趴在滑輪車上一步步往前挪著。
李哥說,這個人叫韓寶貴,殘疾都是裝的,以前去KTV消費被他撞見過。
由於喜歡吹牛逼,和小姐叨叨自己一年最不景氣也能攢下八九萬,遇到好年月收入還能翻倍。
講真的,如果不是李哥提前告訴我,打死我也認不出他是裝的。
這人又黑又瘦,頭發亂糟糟的,一副病懨懨的模樣,褲腿被黑膠帶紮死,半個身子趴在地上慢慢滑動,邊爬還推著一個小型功放音響,撥出可憐兮兮的音樂。
看著給他五百塊錢,心裏挺不舒服的,畢竟,我辛辛苦苦一個月才1500!
把錢丟到討飯盆裏,乞丐當時都蒙了,一個勁兒地磕頭,嘴裏麵說著吉祥話。
我厭惡道:“李哥讓你去旅社那條小胡同,他有點事兒找你。”
說完這句話,我便回到車上,見李哥眼神正瞟向窗外,也不知道在琢磨什麼。接著,我們開車去了附近小胡同,我心裏還有點擔心,就問李哥,萬一那個乞丐拿錢跑了咋辦?
李哥搖搖頭:“他們在市裏討飯最怕搗亂,現在又趕上快過五月節,沒什麼大問題,他也不想挪窩。”
韓富貴鬼鬼祟祟到了小胡同,看到李哥的霸道,匆匆跑過來,很熟練拉開車門,堆著笑臉說:“大哥,您怎麼來了?找我有啥事兒?”
李哥把小濤照片遞給他,說:“見過嗎?”
韓富貴仔細看了半晌,搖搖頭:“每天人來人往,那麼多人,我咋還能記得住啊。”
李哥說:“你也不用緊張,這孩子昨天在公園南門走丟了,到現在都沒有消息,你天天在這片兒討飯,有沒有聽說過偷小孩的。”
韓富貴忙說:“大哥,拐賣這事兒可犯法啊,再說了,做拐子都是打一槍換個地方,茫茫人海,能找回來都得看運氣。”
李哥遞給了韓富貴一根煙,自己也點了一根,我記得很清楚,他隻是默默抽煙,也不說話,就這麼盯著韓富貴看。
我以前不懂,現在明白這個叫“氣場”,指的是一個人帶給你的直觀感覺,比如有的人會有一種壓迫感,有的人會特別隨和,還有的人你一接觸就特別不舒服。
這種玄之又玄的東西我不太了解,但李哥的確把韓富貴鎮住了。
一支煙抽完,李哥把手搭在韓富貴的肩膀,沉聲道:“我最恨的就是那些離人骨肉的拐子,你幫我個忙,等把那孩子找回來,算我欠你一個人情。”
韓富貴特別緊張,哆哆嗦嗦的道:“大哥,那個..這事兒我真不知情,三天前我在碧海池洗澡,認識一個堂膩子,聽他在澡堂子裏侃大山,說公園附近有個耍猴的乞丐,剛表演沒多久,就被幾個青年給劫走了,依時間來看,和您說的差不多。”
李哥拍拍他的肩膀,說:“不管能不能找到小濤,都算欠你一個人情!”
韓富貴有些結巴道:“大哥,你可千萬別說是我說的,公園那片歸趙嘎子管,火車站這邊歸李賴子,倆人年輕時候有過交情,若真是趙嘎子拐了小孩,他被警察抓了不要緊,從今往後,我就不用在這片兒混了。”
李哥沒回他的話,我們倆轉身進了車裏,韓寶貴還在外麵念叨,千萬別說是他說的。
駛出小胡同,我問李哥:“他們不是乞丐嗎?怎麼說的還成了黑社會似的。”
李哥笑笑:“啥幺蛾子黑社會,都是一些地痞無賴,等以後你上街多留意一些就知道了,乞丐都是有地盤的,像火車站、商場、公園、街邊燒烤一條街,這些都是黃金地段,有專門的丐頭壟斷。”
我開始還不太相信,可李哥問我,假如有一個地方,每年能帶來幾十萬的利潤,誰占了是誰的,並且處在灰色的地帶,會怎麼樣?
我心裏甭提多驚訝了,這是第一次聽說乞丐有這麼大的學問。
李哥感慨,這世上本就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他年輕的時候也接觸過一些職業乞丐,這些人生活在城市陰暗的角落,為了獲取利益最大化,想方設法糾集同村力量壟斷某一片地頭,不準別的乞丐過來討飯,若是有乞丐撈過界,必然會演變成武鬥。
他們不怕拘留,也不怕進監獄,更不敢得罪普通人,但在乞丐與乞丐之間的內鬥,才叫一個殘忍。
第二章 要門(二)
像拔舌斷手,挑斷手筋腳筋,采生折割這種悲慘之事常有發生,雙方都不會報官,彼此互相私了,由丐頭出一筆錢安撫,當然,也給不了多少錢。
要說打架我倒是不怵,真要是彼此玩命,把人弄殘的事情,借我個膽兒,我也不敢啊。
我問他,難道真是民不舉官不究嗎?再說了,這些乞丐也有子女親屬,他們會不會告?
李哥搖搖頭,他說我把人性看得太簡單了,何況你連屍體都找不到,上哪告去?
李哥又遞給我一支煙,說:“我以前去河北出差認識一個老爺子,他是解放前北京有名的大杆(丐頭目),糾集一幫乞丐盤踞討飯,勢力鼎盛時期達到上百人,凡是在那邊想謀生的乞丐,必先拜祖師爺再拜紅漆刷成的木杆。”
“老爺子告訴我,就算那個世道亂透了,丐頭為了鞏固自己的權利,也要帶領手下遵守著十條門規,違背任意一條都是剁手跺腳,挖眼抽筋,但絕不可以幹離人骨肉,奸淫婦女的事兒,乞丐也是爹娘生的,壞事做多了,會遭報應。”
李哥歎了口氣,像是對小濤走失的事情感慨,更有一種說不出的鬱悶。
我安慰道:“放心吧哥,大家人手這麼多,市裏就屁大個地方,一定能找到的。”
“但願吧。”
李哥長籲了口氣。
能不能找回小濤,我們心裏都沒譜,一年到頭我們接觸走失老人的事情比較多,婦女兒童非常少,可一旦發生,很難找回來。
我和李哥第一時間趕到人民公園,記得我小的時候大街上經常會有討飯孩子,大大小小,成群結隊要錢,不僅影響市容市貌,還騷擾老百姓正常生活,後來國家加大力度整治乞丐流民,把他們遣回了戶籍所在地。
現在已經很少看到那些乞丐團夥,多數都是一些跪地討要路費、飯費,冒充大學生的騙子。
和李哥繞了好幾圈,連個乞丐的影子都沒瞧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