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終於,波爾德猶豫地叫了一聲,他想他的新室友應該還沒睡著。
“魯迪斯上尉說你有實飛經驗,這麼說你也開過戰機嘍?可以告訴我實飛與模擬飛行有什麼不同嗎?”比起因為考試作弊被S-AF知道並處罰,波爾德更不想在魯迪斯麵前丟臉。或者說他不想讓魯迪斯失望--如果魯迪斯真的對他抱有期望的話。
波爾德眼巴巴地趴在床邊的護欄上把頭探下來,下鋪卻許久沒有任何動靜。
波爾德低聲在嘴裏咕噥了一句,自討沒趣地重新躺了回去。作為一個飛行員,他不覺得自己有什麼恐高症,但上鋪的空間就是讓波爾德無論如何都無法習慣。他把這一切都歸咎到小時候被娜斯洛不小心從上鋪推了下去,當時波爾德腦袋直接撞到堅硬的地板,流的血把他的整個衣領都染紅了,送醫途中父親一直不住地叫著他的名字,說什麼都不讓他睡過去。
那次可真疼啊。
想著,波爾德從枕頭底下掏出自己的MP3,戴上耳機,耳邊立刻響起蘇特的新歌,全曲沒有任何伴奏,少女的清唱就像是從雲邊傳來的天使之音。波爾德決定再次采用之前一直進行的催眠大法--一邊聽著音樂,一邊想象眼前是一片毫無遮攔的天空,天空中繁星點點,那麼寧靜,又那麼遙遠。它們都不會靠近,所以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傷害自己。
不久之後,波爾德總算慢慢睡著了。
而身處於下鋪的蘭德·林,卻始終睜著碧綠色的眼睛。
持續一周的台風“美杜莎”終於放過了佛明倫州,暴風雨過後的天空澄澈如洗,周六是個難得的好天氣。
午後走上停機坪的魯迪斯翻手戴上了飛行眼鏡,飛行眼鏡可以保護飛行員的雙眼在地麵作業時不受空曠地麵反射的光線所傷害。魯迪斯剛剛成為飛行員的時候因為總是忘戴眼鏡沒少被前輩訓斥,實際上以他的年齡來算,距離現在也沒有幾年的光景,但年僅26歲的王牌飛行員卻覺得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他成為飛行員之後調任了不少地方,他飛過海上任務,帶領一個小隊專門負責補給運輸,接著他被調任到前線,成為了WhitePhantom的飛行員,再之後創下了327架的驚人擊墜記錄,魯迪斯就像是一顆橫空出世的流星,那麼突然,又那麼明亮。
柯納維亞與瑞肯庫爾的衝突中,三十年裏大大小小的戰爭不計其數,其中最著名的“火湖之戰”魯迪斯沒有經曆過,那時候他還是個剛剛十歲出頭的小小少年,每天從電視上看到一身黑衣的主持人拿著長長的名單,緩慢地念出每一個陣亡將士的名字。
魯迪斯參與了三年前爆發的V.L戰役,V.L戰役發生的地點在戈爾匹諾,自古以來是個兵家必爭之地,主權屬於一個名為複米萊的小國。那場空戰持續一年半的時間,身在火線前沿的魯迪斯創下了291架的驚人擊墜記錄,從而一躍成為了柯納維亞空戰史上的王牌飛行員之一。瑞肯庫爾的女王甚至下令懸賞誰能擊落魯迪斯的WhitePhantom,她願意直接授予對方伯爵的貴族身份與卡梅勒勳章。
V.L戰役中兩國受到的創傷都不小,為了休養生息,這兩年的直接衝突都有所減少。而考慮到宣傳作用與安全保護,今年軍部將魯迪斯特地回調,希望他能在S-AF服役一段時間,協助S-AF準備一場8月在佛明倫州舉行的軍事演習。
對於自己身為一個優秀飛行員的事實,魯迪斯從沒有過任何的懷疑。總有人生來就是為了飛翔,魯迪斯不知道自己除了飛以外還能做些什麼別的事情。可他卻從不覺得自己會是一名好隊長,好前輩與好導師。他隻是固執地想要一直飛行,完全不想從事任何與管理相關的組織工作。所以他數次拒絕國防部要求以他為隊長組成聯隊與升職的命令,甚至在暴跳如雷的上司麵前扯下自己的肩章扔在桌上,說如果不能接受自己的拒絕他就立刻退役。
魯迪斯這次調職S-AF,還是達沃尼少將直接出麵跟他談的條件,魯迪斯原本以為視頻談判會非常嚴肅,於是早早換好軍裝在電腦前正襟危坐地等待著,結果連線之後,一身便裝毛衣打扮的老人坐在自家的沙發裏一邊泡著紅茶一邊對著屏幕那邊的自己說:“抱歉啊,沒有辦法也幫你泡一杯,不過等你來到S-AF就有機會了,我會記得給你留一點的……”
聽著對方一副像是在用糖果哄小孩的口氣,魯迪斯忍不住笑了起來。
接著少將開門見山就提出希望魯迪斯在S-AF服役期間,能夠主動承擔一些鍛煉年輕人的義務。畢竟與事關存亡的實戰不同,僚機伴飛隻是軍演中的一部分,不會給魯迪斯造成多餘的壓力與負擔。
魯迪斯苦笑著解釋道並非是因為怕麻煩才不喜歡帶新人,而是他對自己在飛行之外的事情上實在沒有信心,依舊試圖拒絕掉達沃尼少將的要求。
結果少將吹了一口紅茶上的熱氣,慢吞吞地說:“有些事情並不是等你準備好了才能發生,就像我當年也完全沒想到自己會奉子成婚,後來還成為了兩個孩子的父親。”
魯迪斯在想他的這個類比是不是有哪裏不對,一時忘了說話。
“有責任心固然好,但你也真的沒有必要想那麼多。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達沃尼少將通過攝像頭盯著魯迪斯年輕的臉,“而你需要做的事情其實隻有一樣,那就是一直往前走,讓他一直在後麵追著你的腳步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