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無聲顛倒的瞬間,有風灌進了他的喉嚨。視野裏白亮亮的,幾秒之後波爾德才意識到那是仿若要劈開天空的雪峰。
他進行彈射的條件何止是不好,簡直是極糟。地形崎嶇,風速又大,並且最要命的是降落高度非常勉強。但波爾德毫無辦法,看著自己被炸毀的戰機“Shark”支離破碎地墜蕩在山穀之間,火光映亮了高聳的冰山,那情景就像波爾德之前在學校話劇社客串湊數時聽到的幕後念白,“硫與火從天而降,燒掉了整個索多瑪城。”
腳下的山澗沒有完全上凍,波光粼粼的水麵上裸露出嶙峋的石頭。狂風中的降落傘就如同巨浪中的一葉小舟,刺耳的風聲穿過岩石與冰峰,如同尖刀般穿透了波爾德的身體,少年的心中打鼓一樣,盡全力控製著降落傘的方向,總算避免了與一麵冰壁正麵相撞,他驚魂甫定地籲了一口氣,然而就在這時,從峽穀間吹來的夾著冰雪的勁風再次席卷而來,毫無招架之力的波爾德頓時改為逆飛出去,猛然撞在了一塊巨大而尖銳的冰石上,力道之大甚至讓他擔心會引發雪崩。
眼冒金星的少年意識自己被撞到了脊椎,電流般的劇痛流竄在他的四肢百骸,嘴裏蔓延出了血的味道。這讓他恐懼至極,脊椎傷對於一名軍人來說是致命的,但好在他隻是痛得差點閉氣,就這樣半昏迷過了好一會兒,疼痛終於有所緩解,波爾德試著深呼吸,讓自己慢慢放鬆。
幾分鍾後,視野終於逐漸變得清晰起來,高聳入雲的雪山之上有著澄澈如洗的藍天,刀削一樣的巨大冰峰就這樣層巒疊嶂地矗立在自己的麵前。周圍萬籟俱寂,陪著他的隻有自己帶著白氣的呼吸與呼嘯的風聲。
多虧這次撞擊,他著陸了--準確地說他並不是真正的著陸,他的降落傘被從山體裸露出來的尖利石頭劃破了,如今正癟癟地覆蓋在冰淩上,而波爾德自己則大頭衝下地被倒掛著,頭頂離半山腰的地麵大概有一米多的樣子。
謝天謝地,高度還好。
這樣想著的波爾德吐出肺裏的空氣,空軍麵罩上立刻覆蓋起一層礙事的氤氳,頭盔的重量更是讓波爾德忍不住遷怒,他惱火地伸出手去解下巴上的扣子,幾秒後,黑色的頭盔掉在了地上。把頭部暴露在清冷的空氣中,波爾德感覺人也跟著變得清醒起來,接著他將整個身體向上提起,背傷再一次痛得他近乎把牙齒咬碎,少年試圖用小刀割斷纏在他腿上的降落傘帶,但是由於受傷的原因完全使不出力氣,腦部缺血又讓他感到一陣天旋地轉,波爾德隻好握著小刀躺回去,甜膩的血味好像充盈在他的整個肺部與氣管裏,惡心得讓他直想吐。拚命轉移注意力的波爾德緩和了一會兒後繼續嚐試,可是又被鋪天蓋地的疼痛壓了回去。波爾德張開嘴,冰冷而濕潤的空氣立刻擠了進來,稍微緩解了一點鐵鏽般的血腥氣。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試了多少次,最後降落傘帶終於被割斷了,波爾德整個身體沿著接近垂直的坡度滑躺在了覆蓋著冰雪的山腰上,冰涼的觸感透過他的救生背心跟抗荷服滲進了皮膚,接踵而至的疲憊與疼痛讓他眼皮沉得像灌了鉛。
現在還不是休息的時候。
波爾德狠狠咬了一下舌頭,好讓自己清醒一點。
待重新積攢出一點力氣,少年撐著坐起,開始試圖用無線電與長機進行聯係,但是無論多少次,那邊隻有沙沙的噪音回聲。
波爾德依稀記得“Shark”爆炸之前自己在座艙裏看到的最後景象是WhitePhantom向著奧斯特坎普雪山的東北山脈飛墜下去。
吐掉一口帶血的吐沫,波爾德攥著疼得鑽心的腰部掙紮地爬了起來,雖然迫降的地理條件嚴苛,但好在能見度高,視線所及之處,視力極好的波爾德發現八點鍾方向有一縷微弱的黑煙。
我必須快點。
尋找著從目前位置到山下的最近路程,波爾德在心中喃喃。
三個月前。
佛明倫州。弗戈森諾空軍學校。
“你就是波爾德?”
意識到從頭頂傳來一個陌生聲音的時候,波爾德正在學生食堂的角落裏扒拉著一份意麵。弗戈森諾的夥食一向不錯,不過在正值生長期的少年看來還是多少有點分量不足的樣子。
他抬起嘴角還粘著肉醬的臉,對方是個從沒見過的有些胖乎乎的男生,小一號的精英班黑色製服都快被他撐破了,一張因為汗水而顯得亮晶晶的圓臉上蠻是挑釁與不屑的神情。
“據說你入選了S-AF的僚機組?”
還不等波爾德回答,胖乎乎的男生就一屁股坐在了他的對麵,用警察審訊犯人似的眼神盯著波爾德看,如果眼睛可以放出鐳射光線,波爾德估計自己現在大概已經被掃出幾百個窟窿了。
“告訴你,如果我不是因為必須看牙醫的關係沒能參加測試,你一定不會獲得這個僚機名額!”男生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冷笑,“哼,所以即使不說你也一定知道我是誰吧?”
“傑瑞·曼裏茨,你隻有二年級的時候飛行測驗成績才比較優秀好嗎?”另外一個聲音傳來,比起之前的胖男生尖細一點,“自從升上三年級,你的飛行成績沒有一次獲得AAA,更別提趕得上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