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地勢開始陡峭起來,石頭多了,樹也少了,能見度提高了。小徑在溝壑叢生的山林中盤旋,幹枯的樹葉在他們腳下四散而開。鬆樹和杉樹已經由闊葉樹所代替,大部分是白樺樹。枝葉在微風中搖擺,落下的縷縷陽光在森林的地麵上跳舞。白色的樺樹樹幹上有著許多黑色的樹斑,看起來就像上百隻眼睛在盯著他們。沒有嘈雜的烏鴉叫聲,這是一個非常平靜安寧的地方。
小徑一邊是花崗岩石壁,他在嘴唇前豎起一個手指,示意她小心腳步,以免發出的聲音產生巨大的回音。天空中烏鴉的叫聲,蕩漾在整個山穀之中。塔特爾知道這個地方,石壁的形狀能把聲音傳出好幾裏地之外。他指著苔蘚和樹葉覆蓋著岩石,示意她踩在有苔蘚的岩石上以免踩斷樹葉下的枯枝。他撥開一些樹葉,給她看下麵的樹枝,假裝折斷它,然後用手捂住他的耳朵。她點點頭,一手提著裙子,開始走。他抓住了她的手臂,她回頭看著他。他模仿滑下跌到的樣子,讓她明白小心腳步,因為苔蘚很滑。她笑了,再次點點頭。她的笑容很突然,使他感到溫暖,中和了他心中的恐懼。當塔特爾從一塊有苔蘚的石頭上跳到另一塊有苔蘚的石頭時,他對他們的逃脫計劃產生了信心。
當山勢繼續平穩上升時,樹木變得更加稀疏了。岩石替代了土壤,沒有太多地方可以讓樹木生根。很快,隻有在岩石的隙縫中才能看到樹木,它們都是扭曲的,矮小的,以免被山風從本來就不足的錨固中拔起。
他們安靜的滑過森林,來到一片石灘。小徑走的人很少,很多地方都看不出來該往那裏走。她經常不得不轉頭看他,他用手指和點頭來告訴她方向。塔特爾很想問她的名字,但是四個追捕者的陰影使他閉緊嘴唇。盡管山勢陡峭,但她並沒有拖累行程。她是一個強壯的登山者,而且迅速。他注意到她穿著一雙軟皮製的靴子,一種經常旅行的人才用的靴子。
自從他們從走出樹林,差不多已經有一個多小時。他們沿著小徑,平穩的向上攀升,正對著太陽。他們正在石灘中向東走,然後小徑會轉向朝西。那些追捕者,如果他們還跟隨著的話,將不得不衝著陽光來搜索他們的身影。塔特爾示意他們走的時候盡可能蹲下身子,他經常向後觀察,是否有追捕者跟蹤的跡象。當他看到他們在常德湖附近追蹤她時,他們隱藏的非常好。但是現在,已經沒有什麼可以遮擋他們的身影。他沒有看見任何跡象,開始感覺好多了。他們沒有跟蹤,一點也看不到他們的蹤影,可能已經沿著鷹隼之徑走出好幾裏了。離結界越遠,他們就越接近城鎮,心裏感覺越好,他的計劃成功了。
既然他們沒有被跟蹤,塔特爾希望能停下來歇息一會兒,被刺的手跳動作痛。但是她看起來一點也不需要或者想要休息的樣子。她一直走得很快,好像那些追捕者就在她腳後跟一樣。塔特爾記起了當他問起是否追捕者很危險時她的臉色,就很快把想要休息的念頭拋擲腦後。
清晨慢慢過去,在一年的這個時候,上午變得越來越暖和。天空是一片明亮藍色,隻有幾片薄雲慢慢飄過。其中的一片雲,波動起伏成蛇狀,頭下尾上。因為這種雲的樣子很奇怪,塔特爾記得曾經在黎明時分見過,或者是昨天?下次再見到佐德,要告訴他這種奇怪的雲。佐德是一個識雲者。如果塔特爾忘記告訴他,他會喋喋不休的講一個小時,講雲所能體現的意義和閱讀雲的重要性。佐德很可能正觀察著同一片雲,並在擔心塔特爾是否注意到它。
他們沿著小徑到了雪茄山的南麵,雪茄山有一片險峻的山壁,形狀象雪茄,這也是山名的由來。小徑在雪茄山山壁上延伸,到了中部,可以縱觀萬域森林南部的全景,在他們的左邊,幾乎隱藏在雲霧中,那高低不平的山峰是結界一部分。在綠色的森林地毯上,塔特爾看到了大片棕色的正在死亡的樹林,越靠近結界,越濃密。他突然認識到那就是莖藤的原因。
他們走的飛快,在雪茄山山壁小徑上沒有什麼可以遮蓋身影,一邊是花崗岩峭壁,一邊是萬丈深崖。任何人都能輕易的看到他們。但是過了峭壁,他們就下山了,直到心之陸森林,然後就通往城鎮了。如果追捕者現在發現了錯誤,開始追趕也已經來不及了。
他們快要走完這片危險的道路,小徑開始寬了起來,足夠兩個人肩並肩走過。塔特爾用手扶著峭壁,探出頭向幾百英尺下望去,沒有發現什麼。他轉過頭去向後看,還是什麼都沒有。
當他再轉回頭來,她突然僵住了,一隻腳還未跨出,衣服皺褶出現在她的腿周圍。
小徑前麵,就在剛才還空無一人的地方,站著兩個追捕者。塔特爾比大多數人都要強壯,但這些追捕者要比塔特爾強壯的多。他們的臉被旅行鬥篷的帽子所遮蓋,看不清,但是鬥篷掩不住他們粗壯的身軀。塔特爾快速思考著,不能想象他們是怎麼跑到前麵去的。
塔特爾和女子一起轉身,準備向後逃離。從峭壁上,垂下了兩條繩索。另外兩個追捕者,砰的一聲垂直掉下,雙腳重重落在地上,堵住了他們來路。他們和前麵兩個一樣健壯。鬥篷下,在他們皮腰帶上掛著一個軍械庫,各種武器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塔特爾重新轉身麵對前麵的兩人。他們平靜的向後推下鬥篷帽子。每個人都有一頭厚厚的金發,脖粗項寬,臉上曲線分明,十分英俊。
“你可以離開,小夥子。這事和你不相幹。”那人的嗓音很低沉,甚至可以稱得上很友好。但是語氣中的威脅顯而易見。他脫下皮手套,將其插到皮帶上,自始至終都沒有抬頭看上一眼,很顯然,一點都不認為塔特爾可以妨礙到他們。他是一個領頭人,在他說話時,另外三個人都安靜等待著。
塔特爾以前從來沒有陷入這種困境。他從不發脾氣,能夠很容易把怒容變成笑容。如果討論解決不了問題,他也總是能夠憑借速度和力量很快的阻止威脅。如果有需要,他可以簡單的走開。他知道他們對討論沒有一點興趣,也一點不怕他。他希望現在他可以簡單的走開。
塔特爾向她瞥了一眼,看見了一個驕傲女子的麵容,在懇求他的幫助。
他微微朝她傾斜身子,低聲但是堅定的說:“我不會離開你。”
她整個鬆了一口氣。
她用手輕輕搭在他的手臂,點點頭。“隔開他們,不要讓他們一起向我衝過來。”她低聲道:“當他們過來時,絕對不要碰我。”她抓緊了他,緊緊盯著他,等待他的答複。
他點點頭示意他明白了。“願善神與我們同在。”她說。她放下雙手,轉身麵對後麵的兩個人,臉上死寂般的冷靜,一無表情。
“走開,小夥子。”領頭人的聲音變硬了。他凶猛的藍眼睛對塔特爾怒目而視,咬緊牙關說:“最後一次警告。”
塔特爾困難的吞咽了一下。
他希望能聽起來很肯定:“我們要一起離開。”心已經跳到了喉嚨口。
“不是今天。”領頭人說了最後一句,拔出一把長相邪惡的彎刀。
站在邊上的追捕者從肩上拔出一把短劍。帶著邪邪的笑容,他向粗壯的前臂劃去,把劍刃染紅。塔特爾可以聽到身後武器出鞘的聲音。恐懼使他全身癱瘓了。所有一切發生的太快了。他們沒有生存的可能。一點都沒有。
在那短暫的一瞬,沒有人移動。然後四個人發出殊死戰鬥前的咆哮,塔特爾渾身顫抖。
他們以驚人的高速衝進。那個追捕者高高舉起短劍,衝向塔特爾。他一邊看著追捕者衝進,一邊聽到了身後有人抓住了女子的聲音。
然後,就在那個追捕者夠著他之前,空氣中產生一陣強烈的衝擊,好像一記無聲的雷擊。猛烈氣浪使他身體的每一分都產生了劇烈的疼痛,不由自主的大聲喊叫起來。四周的塵土紛紛揚起,向周圍緩緩擴散。
持短劍的追捕者也同樣感到了痛楚,在那一瞬間,他的注意力被分散了。塔特爾背靠峭壁倒下,用他的雙腳狠狠的踢在追捕者的胸口上。這一擊將他踢出了小徑。他驚訝的睜大了雙眼,向下墮入深崖,手中還緊緊握著短劍。
另塔特爾震驚的是看到身後另一個追捕者也同樣摔落深崖,胸口被深深的劃開,鮮血淋淋。塔特爾還沒有明白是怎麼一回事,領頭人衝了過來,目標是那個女子。他一手持著彎刀,一手用掌跟重重擊在塔特爾的胸口。把塔特爾肺中的空氣都打了出來,背撞到了峭壁上,頭也砰的一聲撞到了岩石上。當他竭力保持清醒時,唯一的念頭是要阻止領頭人抓到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