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中人如其固執成見,誌在空門,良緣固然無望,即或不然,有司徒良珠這樣一個情敵在前,無論交情環境,俱是比人不上,隻有容貌尚堪自信,又是一個棄婦,哪似人家文武雙全,異人之女?意中人與她相交在先,如肯娶妻,實是一雙兩好,近水樓台,自然一拍即合。想來想去,自己都不會有份,看意中人前後神情和所說的話,全由感恩心重,並看不上自己,隻想借著來時自己欲結朋友之交的一句話解卻糾纏,方才同飲時那些溫情,分明也由此念而發,並非有什愛好之意。心中一涼,便難受起來,素性剛強,仍然不願顯露,淡淡的答道:“我此時業已四麵皆敵,原是自己不好,不能怪人。像我這樣人生,本無趣味,隻你一人,雖是初交,偏覺投緣,可惜相逢恨晚,心熱無用,命中注定,除卻聽其自然,有何法想?以後來也在你,不來也在你。明日本想和你再作清談、周兄既然歸心似箭,另有良友急往相見,難再挽留,我也還有點事須往尋人,正好兩便。到時請各上路,決無什人攔阻。朝來點心茶飯自有丫頭們為你準備,如若飯後再走,還可見麵略談片時,如是天明起身,恕不奉陪了。”
文麟見她說明,雖然強為歡笑,一雙媚目已是淚光浮動,知其一見鍾情,把事看易,人又任性好高,鋒芒大露,以致鑄錯,反將許多同黨得罪,自己這一麵的人又全把她認作對頭,於是四麵楚歌。對於自己偏是情癡,先想強迫成就,改用柔功依然無望,事未如願,平白多出仇敵,至多雙方結一忘形之交,自然羞憤,難怪傷心,處境委實可憐,自己也覺有點對她不住。無如事難兩全,心念再稍活動,立陷情網,不能自拔,既負本心,又為師友所笑,還當文人無行,稍見可欲便受搖動,隻能狠狠心腸,故作癡呆,辜負她的癡情熱愛也說不得了。心正尋思,瞥見三姑妙目凝睬,注定自己,隱有企望之意,恐又勾動前念,忙笑答道:“是非真偽,久而自明,來日方長,三姊終當知我為人。現離天明將近,小弟暫且告辭,要去睡了。”
文麟原意三姑處境可憐,現正傷心悲痛之際,不願使其再受刺激,語氣神情均極溫和。三姑見他口氣雖然固執,神情卻甚親切,並露愧對之意,比起初來固是相差天淵,便第一次見麵情景也大不同,暗忖:“昨夜把人擒來,覺出把事鬧僵,不特反德為怨,對我尤為輕鄙,如今隻隔一日夜便成密友,如非想要嫁他,豈不是個患難至交?照這情勢,明是一個至性至情的人,並非不可感動,先前見他露出寧死不屈之意,神態強硬,好說歹說,均置不理,彼時隻想當著人給一點虛麵子,免得難堪,尚恐不肯,方才花間對飲,月下清談,笑語從容,全無嫌疑之象,已把我當作有德於他的良友看待,連初見時的書呆子氣全去了一個幹淨,如照此下去,隻要多用水磨功夫,並非絕對無望,如何還不知足?”
想到這裏,心又活了許多,深悔方才不該負氣說出明日不再奉陪的話,又少一個機會;想要設詞親送,又無法改口,隻得笑道:“自來知己相逢,每覺光陰易過。天果不早,如不嫌棄,我送文哥回房如何?”
文麟辭謝了兩次,三姑意甚堅誠,並說:“我隻送你回房就走,決不留連,擾你清夢就是。”
文麟聽她這等說法,不便再拒,乘機答道:“我對三姊為人已所深知,不然,任是忘形之交,同在一起終有男女之嫌,今夜月下清談也不會樂而忘返了。本意與三姊結為異姓骨肉,因明早急於往尋煌侄,想等下次來此再敘年庚,重定長幼稱謂了。”
三姑嫣然一笑,也未答話,隨命二婢提燈前導,送回原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