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戰戰兢兢,說,即刻便可下葬。
連一聲吹打都沒有,大雍的大將軍,下葬了。
過了沒多久,皇帝便親手在寢殿的院中,種下了一棵樹。
種的是一顆花樹。
總管太監笑問:“皇上,怎麼想起種一顆花樹了?”
林六生給小樹苗澆著水,答非所問:“朕喜歡會開花的。”
又過幾年,林六生也已經年過八十。
自從大將軍薨逝,朝臣沒見皇上流過一滴眼淚,一次早朝都沒見他耽擱。
如今也已經過了三年,一些大臣的心思,便又活絡了起來。
皇帝寢殿的花樹下,當朝戶部侍郎言語猶豫,但還是拐著彎兒地說了出來。
“皇上,這世間,老來得子的也不算稀奇,您看……”
那花樹,長得倒是粗壯高大,但就是不知道好好開花,將小白花開的稀稀落落,慘慘兮兮的,難看的很。
林六生靠著樹幹,將落在自己的肩膀上的細碎小花瓣撿起來,隨口吹了。
“皇上,這納妃之事,還是盡早提上日程的好。”禮部尚書也開始跟著應和。
林六生無奈道:“朕都一大把年紀了,不想再折騰了。”
“皇上此言差矣!”戶部侍郎那叫一個豪邁,“臣看您龍精虎猛的,現在若是納妃,明年就能添上小娃娃,就連大將軍曾經都在軍營說了,那還能……”
發覺自己說錯了話,戶部侍郎連忙閉嘴。
林六生卻露出一副很有興趣的樣子,問:“哦,當年大將軍說了什麼?”
禮部尚書咳嗽一聲,轉過身去,置身事外。
戶部侍郎求助無果,隻得對著林六生笑盈盈的眼,支支吾吾地道:“大,大將軍當初曾跟人說,說您……長得大,漂,漂亮……”
林六生起初還沒聽明白,稍微一想,便是嘴角抽搐,臉色也跟著黑青了起來,樣子實在是有些瘮人,大有帝王一怒,血流成河的前兆。
那兩人連忙哆嗦著告退。
細碎的小花,慘兮兮的,又落了幾朵在林六生的身上。
再掉,整棵樹等不到秋天,便要禿了。
又過了近十年,那顆花樹長得愈發的高大,樹根虯結交錯,枝幹旁逸斜出。
一到深夏,可謂是孳蔓難圖,遮天蔽日。
可就是不喜歡開花,就算是開了,那也是寥寥無幾。
被放縱的前朝餘孽,倒真出了幾個人才,集結了一定的勢力,甚至打通到了朝堂。
這夜,林六生看著跪在地上,一臉忠貞的一個五品官員,也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就笑了。
籌謀了這麼多年,就這程度?
林六生看著殿外那幾乎遮掩了整個窗子的樹,有些心不在焉。
他有些等不及了啊……
等不及,他們何家人來造反。
“皇上?”那人緊張地試探。
林六生漫不經心地回神,看向他:“你是誰的人啊?”
那人一愣,渾身哆嗦,“臣,臣不明白……”
“是太子,何明願?”林六生直接挑明。
那人立馬磕頭求饒,哭的要死過去似得。
林六生:“先皇給他留了一封遺詔,當然,不夠他複辟的,朕倒不是不能禪位於他。”
說著,林六生拿出那遺召,連著自己早已寫好的的禪位詔書,隨手丟給了他。
“拿給他吧,讓他回去,告訴全天下人,我林六生,才是當年的亂黨,才是謀逆之臣。”
第二天一早,林六生便承認了退位詔書,已經老的不成樣子的何明願,也被請上了朝堂。
大臣跪了一地,乞求林六生收回成命,甚至有要一頭撞死在殿前的。
林六生沒管,回了寢殿。
當夜,寢殿起了大火,燒的一幹二淨,林六生葬身其中,屍骨都燒成了齏粉。
幾夜風雨,朝堂才總算是平定了下來。
何家人瘋了似得,找到何煌野的陵園,勢必要開棺鞭屍。
可棺內,什麼都沒有。
風雨過後,老天放了晴天。
那荒廢了的寢殿院內,碩大到幾乎探出牆外的樹上,一半鬱蔥茂盛,自持沉穩,一半花開的重疊,熱烈,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
風吹之下,細碎的小花不要錢似得過去,直往那鬱蔥的身上擁著。
半樹自持,半樹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