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波如洗,清荷覆水。眼前一池荷花開得正好。若我此刻覺得那段往事美好得令人追憶,那便會覺得連這片荷塘愈加美好。可往昔委實有些不堪回首,至少那樣的結局不是我願意回首的。
如今看來,也隻能歸結為一句話,年少時候,誰沒幹過幾件奔放狂躁的蠢事。
我望著手裏空空的瓶子,總覺得此刻應該是感慨良多才對,可腦中卻是不斷生出疑惑。記憶自那日昏迷之後就中斷。期間千千萬萬年,我不知道的那些年,究竟又發生過什麼?
好吧我承認,其實那些年無非是爺爺將我這匹死馬當活馬那麼養著,我真正想知道的是後來疏淩怎麼了,他又是怎麼找到我的。畢竟我醒來第一個見到的人竟然是他,而爺爺似乎也不止一次的明示暗示過,疏淩找了我許多年。以前我總覺得是爺爺沒事胡扯,便沒放在心上,可如今我仍舊不大明白。
那****昏迷過後必是被娘親的金色鳳凰帶走了,身在白玉山的疏淩,也絕對逃不過那雙重的禁錮。即便他後來趕到東海,戰事也早已結束,一切回歸安寧。如此,他又怎麼找得到我?難不成這些年他竟一直在找我?這個想法一出來便給我打消,卻是不是我矯情,有個人這麼心心念念地想找到我,我自然是開心的。可若是當真如此,疏淩就太可憐了。我同他僅僅相處的一萬年裏我沒有好好待他,好不容易扭捏著將心跡表明,卻又那麼快瞞著他離開了。若他一直像當初說的那樣喜歡我,我不知道他那顆真心在那些年裏究竟被折磨成什麼樣子了。
“小姐,你不怨他麼?”
暮雪這句話將我問得一怔,我茫然抬頭:“為什麼要怨他?”
那雙迷蒙又似寒星一般的眸子略微透出些疑惑:“神族那麼多人,是他們害死您的父母。天下究竟有多少責任是他們必須承擔的,若不是他們逼迫,小姐您如今還會有完整的家。”
我想了想,終是緩緩搖了頭:“不會的,若是爹娘不去,或許天地都會顛覆,到時候白玉山也不會有了,我們就沒有家了。暮雪,若是能早些年醒來,我想我會拚上性命去找他們算賬的。可是又有什麼意思,即便沒有他們,爹娘也是會去的。沒有人逼他們,大概唯一舍不下的就是我了。我還是好好活著比較對得起他們。”
那雙眸子依舊那麼盯著我:“可他原可以告訴你的,你也不怨他騙了你麼?”
我望著手中空瓶扯出個慘淡的笑容:“暮雪,其實我早就知道,以疏淩當時的法力,那樣的戰事他怎麼會不去?即便他當真那麼喜歡我,也不會如此一般的兒女情長。”
暮雪極少有這麼濃重的好奇心,那眼眸中顯而易見的疑惑甚至令我覺得眼前這個不是暮雪。
我隨手拈起衣袖擦了擦瓶身:“我不知道爹娘做了什麼,可他們一定為我做了許多,隻是沒想到都白費了。我還是躺了那麼多年,還是靠著女媧石才保住一條命。暮雪,那****分明沒有受傷的,我隻是附上了那個人偶,怎麼也會昏迷這麼多年?”
身旁久久無人應答,抬頭卻見暮雪一臉迷茫,似乎沒有聽到我說了什麼。
我將手中瓶子仔細擦了擦,對著日光轉著看了一圈,晶瑩剔透,仿若再這麼照下去就會透明起來。人說玉石若是常年貼身帶著,便會沾上身體的靈氣,是為通靈之玉。這隻碧玉瓶子承載了我十萬年前的一段記憶,雖然結尾處略有洶湧哀傷,之前總還是一個純真姑娘的記憶。不知道這瓶子會不會也有靈性。
我又對著日頭看了一會兒,那幾近透明的瓶身終究沒有生出什麼異端,我將它塞入袖中。拍拍衣服站了起來。
我:“暮雪,我們也出去走走吧。”
暮雪:“小姐,您的身子。”
我:“不過出去走走而已,出不了什麼岔子。”
暮雪:“小姐若是想回白玉山,恐怕看不到您想看的東西。”
我不解,暮雪繼續道:“我曾回去很多次,可是怎麼也走不到當年的地方。”
我想大概是娘親使了什麼術法。一時有些了然,當年娘親將我跟疏淩留在白玉山,便是讓我守著家園。可後來連我也不在了,就沒有誰繼續守下去。而我們都離開,那片土地大約也失去了它存在的價值。不如將之封印,隨著我們一同隱去,也好過天地扭轉,滄海化桑田,連我們曾今存在過的證明都徹底抹去。
我打消了回去看看的念頭,至少不能是現在回去。爹娘若是知道隻我一個人回去,腹中還懷著個孩子,說不定以為我被拋棄了。那樣我就是不孝了。
我欲將暮雪支開去做些事情,可是她竟搶先開了口,說的卻是:“小姐,我們去天宮吧。”
我抱起雙手看著她,暮雪一直是個不愛說話的姑娘。這些年雖然總是替我打探消息,可也不過是我讓她做什麼她照辦而已。雖然暮雪跟我同時而生,且除了十萬年前疏淩來到白玉山的那些年裏她去學藝之外,印象中她總是跟著我的。盡管如此,我仍覺得暮雪是藏著心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