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霧翻氣湧,一個長腿寬肩,渾身烏灰,長著顆白骷髏頭、灰皮臉、一隻獨偏角的鬼,跳到鬼母麵前。笑嘻嘻地說:“媽!兒子和幾個兄弟賭性正酣,手頭缺錢,送銀子給我花啊?”
鬼母沒牙大口張開,似個深不可測的黑洞,指頭點著獨角鬼數落:“小鬼頭,啥心都沒,就有財心哪!”
獨角鬼覺得無好事,扭頭就走。鬼母說:“站住!我有話跟你說!”
獨角鬼打量著鬼母陰森森的灰臉皮、和那紅光閃爍的鼻頭,揣測著鬼母:媽媽一天吃掉五十個小弟弟,今天可能還沒吃吧?是不是在打我的餿主意?獨角鬼不會忘記,自己從媽媽肚子裏爬出來,睜眼才看到光明,剛剛吸到幾口涼氣,身子還在風中膨脹,媽媽就迫不及待地吃自己。當時自己跪下苦苦求饒:“媽媽別吃我!我長大給你買燒餅麻花,買包子牛肉,買海參魷魚吃。還給您灌美酒喝。媽!別吃我!夏天給您買綢衫,冬天掛皮衣。叫您冬暖夏涼、渾身舒服。”
獨角鬼說的口幹舌燥,嘴角冒沫。鬼母饑腸轆轆,饞涎滴瀝,說:“兒啊,娘不稀罕那些東西。那是天上月,伸手夠不著。不是娘狠,娘不吃你,肚中無本,就長不成你弟弟妹妹。娘是為了鬼族興旺,才拿你填肚子。”說著,伸出枯柴般的灰手,去抓獨角鬼。獨角鬼躲閃。鬼母手快,抓住獨角鬼一隻角,朝身邊拽。獨角鬼兩腳蹬地,屁股朝後墜,腦袋拚命掙。鬼母平時吃鬼兒子,像吃餃子,一個個抓住往口裏扔,哪有求情掙紮的?這個鬼兒子為了活命,花言巧語,大睜兩眼說瞎話,糊弄人!不由氣惱,手指攥緊。一個拚命掙,一個又拉又擰,兩股勁集中在那隻角上。那隻角才生出來,禁不得狂勁,“咯炸”一聲,連根擰斷。獨角鬼一屁股蹲坐地上,骨碌碌似個打地滾,滾了開去。
鬼母將春筍般的鬼角扔進口內,牙床對嚼,咯崩崩、脆生生,似吃嫩藕,扁扁嘴咽進肚裏。鬼母急欲吃其他鬼兒子,顧不得追攆獨角鬼,獨角鬼才得以逃生。骷髏頭上隻剩下一根偏角。
傷疤猶存,疼痛依稀在心。獨角鬼豈能沒有戒心?眼觀鬼母,做下隨時快跑的架勢,說:“講吧,我在聽!”
鬼母臉上堆下笑,儼然一慈母,說:“別怕!乖乖兒!我不吃你,你已長大成鬼,應該做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出鬼頭地。我派你好差事,幹不幹?”
獨角鬼試探著問:“娶媳婦?”
鬼母說:“隻要事兒幹的好,給你娶三妻六妾,再配九個丫環。”
“有如此好事,做夢還夢不來,誰不幹?”高興得獨角鬼心癢難耐。說:“隻要媽說話算數,上刀山,下火海,跳油鍋,粉身碎骨在所不辭。”
鬼母輕鬆地說:“去神州耍耍。”一語說進了獨角鬼的心窩裏,他一跳三尺高,興奮地叫:“好!這個差事我接了!”
鬼母認真地說:“耍,得有個耍頭。有熊城裏靈宮內,有枚琅玕玉,晝夜放光。想個法兒把它拿回來,讓咱這幽溟世界變光明。事兒做成了,媽媽就獎賞你。不但給你娶媳婦,還升你當鬼國的大元帥,統領鬼族五大王。鬼國除了媽媽就數你了。”鬼母摸出個黑圓石頭蛋兒,交給獨角鬼,說:“琅玕玉就是這個形狀,這般大小。這個石頭蛋兒,是娘從從昆侖山下撿的。不過,琅玕玉會放七彩之光。”
獨角鬼問:“媽!你見過琅玕玉?”
鬼母仰頭望天,歎了口氣,若有所思地說:“娘見過。可惜娘沒摘下琅玕玉,卻失落滿口玉齒……”
獨角鬼像聽天書。世上還有那麼多美妙的地方,將來我一定到那些地方耍耍。接過黑圓石頭蛋兒,揣進懷內,說:“媽媽放心!兒一定把琅玕玉偷回鬼國,讓鬼國永遠光明。”獨角鬼躊躇滿誌,仰望桃都山:桃都山腰白雲纏繞,桃枝碧綠婆娑,桃花嬌豔輕顫。下垂的一枝,距地麵還有百丈高。獨角鬼覷準桃枝,彈跳躍身,狠勁一抓。隻覺指尖疼痛,身子墜落地上。原來手指頭撞住岩壁,距那桃枝還有一大段距離。山壁光溜溜似冰麵,手無處抓,腳無處登,更談不上爬。獨角鬼異想天開:撿塊帶尖的石頭,咣當咣當砸石壁。砸了十幾下,山壁鐵打鋼鑄一般。別說腳蹬的窩窩,連砸擊的痕跡也沒留下,獨角鬼搔頭思索,發現桃花間飛著許多蜜蜂。來了主意,搖身一變,成了一隻嗡嗡飛的蜜蜂。隻是功夫不到家,身上鬼氣稀薄,身子還像獨角鬼那樣大,仍長著顆白骷髏頭。鬼母看了,皺緊眉頭:乖乖兒,還得老娘助你一把力。聚身上鬼力,噴出口鬼氣。那鬼氣罩住獨角鬼,獨角鬼忽而成了蜜蜂般大小。一隻小蜜蜂振翅飛上桃枝,混跡蜜蜂群中。若非細瞧,倒也認不出真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