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無常被埋在倒塌的樓房之下，蜷縮著身子。他雙手抱頭，喉嚨裏不斷發出痛苦的呻吟。他隻覺得頭顱內仿佛有一萬隻蟲子噬咬、吞食著他的腦漿。
戰鬥如火如荼，每個人都開始拚命。
虎鯨終於忍受不了躲在盾後，他狂嘯一聲，身後有鯨影閃現。若有若無的歌聲在每個人耳邊響起，虎鯨撤下水盾，廚刀一甩，無數水珠化為彈幕，如暴雨梨花，傾瀉而出。
水箭和子彈在空中碰撞，不斷爆炸。虎鯨則一邊躲著子彈，一邊迎麵而上。跑到管理員麵前時，虎鯨一聲怒吼，雙刀交叉，絞向管理員的脖子。
槍火一頓，血液飛濺，灑了虎鯨一頭一臉。
虎鯨一腳將管理員踢開。那管理員身子飛起，重重落在地上。
虎鯨這才半跪下來，喘著粗氣。盡管他始終躲避，水箭也攔下不少子彈，但終究還是有幾顆打進了他的身體。好在這些子彈雖然不斷銷蝕著虎鯨的靈力，卻並未命中要害。
與此同時，青狐和白無常那邊的戰鬥也終於結束。四個管理員除了為首的那個以外，其餘三個都敗下陣來。
但白無常心中總有點不踏實，為首的管理員能力最強，即便黑無常也不是對手。照理說，他完全沒必要參與進來，看著他們一對一爭鬥，使得其餘幾個管理員一一落敗。
倒塌的廢墟微微鬆動，黑無常推開頭頂的一塊巨石，跳了出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過去，無論是誰，都能明顯地看出黑無常的氣質有些變了。
黑無常胸前的玉佩綻放著耀眼的光芒，他看著遠處的管理員，張開了右手。黑紅色的煙霧彌漫，一柄長刀憑空出現在黑無常的手中。他一步踏前，穿過數百米，長刀直劈而下。
刀刃斬開管理員的皮膚，在他的胸膛留下一道極長的傷口。
管理員後退兩步，又重新站直。那傷口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起來。正當黑無常想要出刀再砍，一發帶著紅色尾火的子彈直射而來。黑無常揚刀攔住，被打得飛起。他空翻一下，輕盈地落在地上，看向子彈飛來的地方。
虎鯨原以為已經殺死的那個管理員，正嘿嘿笑著站起。
黑無常皺起眉頭，又一次衝了上去。
戰鬥講究一個士氣，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就是如此。虎鯨等人本就與其餘三個管理員勢均力敵，此時一股氣泄下去，打得越發艱難。反觀管理員，卻仍是生龍活虎，身上的傷竟已完全愈合，就連靈力也恢複至巔峰。
黑無常手中的長刀不斷劈出。他的速度越來越快，帶起道道殘影。然而無論砍中管理員幾次，管理員的傷都會重新愈合。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黑白無常一方的劣勢越來越明顯。又一次擦身而過時，管理員手中的巨錘狠狠砸在青狐的胸膛上，將他打飛出去。
青狐在空中停留幾秒，狠狠摔下。他趴在地上，渾身脫力，隻覺胸口劇痛，吐出一大口鮮血。管理員見狀冷笑一聲，猛地躍起。他起步的力量之大，以至於地麵都出現了蛛網似的碎紋。
空中，管理員將巨錘掄了個圓。隨著一聲暴喝，烈焰包裹巨錘，狠狠砸向青狐的頭頂。
白無常硬接了一刀，身形借力暴退，怒吼一聲，長發無風而起。白色的光球自他手中生出，他揚起手，猛地把光球按在地上。
一道氣浪呈圓弧狀向外擴散，推開了所有正在纏鬥的管理員。
巨錘緊擦青狐頭皮而過，沒能傷其性命，即便如此，也把青狐一撮頭發燒成焦炭。
虎鯨冷笑一聲，揚刀追擊。
“夠了！”
白無常吼道。
所有人的動作都停了下來。
“可以了。”白無常道，“已經夠了。”
“弟弟，放棄吧，我們做不到。”白無常衝著黑無常搖了搖頭，“所有人都已經筋疲力盡了，而這四個管理員，隻要還在這扇門附近，就會有無窮無盡的力量。”
“你忘了方唐說過的嗎？他們曾經闖入過另一個世界，受了幾乎算是丟了性命的重傷。你和季攸有過短暫的較量，自然知道他現在的實力和當初作為神官時的實力差距有多大。”白無常聲音沙啞，“可你看這幾個管理員現在愈戰愈勇的樣子，哪裏像是曾經受過那麼重的傷？”
黑無常身上的黑袍殘破不堪，他喘著粗氣，道：“哥哥，你錯了，還沒夠。”
“小黑！”
“不要這麼叫我……”黑無常用隻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道，“黑無常這個名字，真的是很難聽啊……”
“我們有自己的名字的，哥哥，你忘了嗎？黑白無常隻是我們曾經曆過的片段，卻不是我們的一切。任何人，都別想用‘無常’這兩個字束縛我。”
黑無常放下手，鬆開了長刀，那刀打著旋落下，插在地上。
他的身周重新散發出黑紅色的火焰，不一樣的是，這次其中夾雜著玉佩射出的乳白色光芒。黑無常足尖點地，輕盈地飛上天空，然後麵對四名管理員，張開了右手。
一點赤色在他的手心旋轉，散發著微芒。
“很小的時候，我就問過師父，什麼是俠。”黑無常揚聲道，“他說：‘今遊俠，其行雖不軌於正義，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諾必誠，不愛其軀，赴士之厄困。’”
“這段話出自《史記》，從聽到的那天起，一直到今天，我讀了數萬遍，甚至能倒背如流。”
白無常猛地一怔，腦海中突然有什麼東西刺痛了一下。
“師父？……”他伸出自己的手，喃喃道，“我為什麼會一直忘了，我還有個師父……”
黑無常手中的赤色越發濃烈，他微伏身軀，渾身散發著銳氣：“這段話的意思是，俠，雖然行為不符合道德法律的準則，但凡從口而出的話，必定守信，做事必定果敢決斷，承諾必定達成。同時，敢於犧牲性命。
“這曾是我的夢想，我卻從未實現過。我言出未必踐行，做事不夠果斷，承諾了很多，卻一次又一次退縮。更不要說犧牲自己。”
赤色爆破開來，順著黑無常的手指向上。朵朵彼岸花在空中綻放燃燒，照亮了九街的夜空。
“哥哥，你錯了，真的錯了。”黑無常的聲音不大，卻中氣十足，傳遍了整個街區，“或許所有人都覺得當忍則忍，可我已經忍得太久了，久到忍無可忍。為俠者，當有翻天的氣勢。這，就是我的道。”
黑無常將另一隻手也舉起，同樣的赤色，開始同時向上。
“況且，當初罵我是懦夫的，不也是哥哥嗎？麵對牛頭，不也是你，不惜激發了禁術嗎？你那時的意氣哪兒去了？你難道不想知道，我們前世的記憶哪兒去了嗎？你難道不想知道……
“是哪個強盜竊取了屬於我們的東西嗎？”
白無常愣住了。
“我帶夏淺出來時，我在牛頭麵前拔出刀時，我破入秦廣殿時，我想起自己的名字時，我都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不需要再妥協了。”
赤色包裹了黑無常的身軀，一道光縱天貫地，如雷霆閃爍，自黑無常體內爆射出去！
“很多事情，靠情理解決不了，靠律法解決不了，我就用我的一雙拳頭來解決。這世間，將再無人能欺我瞞我！”
黑無常的身軀漲了五倍有餘，赤色的光輝四溢，使得整條街都仿若白晝。光芒下，一切都失了顏色。他的聲音愈來愈大，最後震耳欲聾，化為暴怒的咆哮。
“我不叫黑無常！”
一把仿佛由熔岩凝聚而成的重劍在他的手中出現。他雙手將其握住，狂嘯著劈落！
充斥天際的紅，如巨龍般暴虐，直衝而下。空氣被壓縮，刀背處，出現了象征著突破音速的音錐。雷鳴般的爆響中，熔岩凶狠地斬進了透明的牆壁。
牆碎了！
然而刀的下落，卻並沒有停止。
“靈態……”站在首位的管理員望著天空中咆哮的巨人，喃喃出聲。他的兜帽被吹開，露出了一張蒼白的臉。那把幾欲斬碎一切的劍距他愈來愈近，融化了他的拳套，在他的瞳仁中放大。
火焰轟擊在地麵的瞬間，巨人的第二句話，才傳入管理員的耳中。
他說：
“我叫——顧青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