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1 / 3)

第一章

孔子生魯昌平鄉陬邑。其先宋人也,曰孔防叔。防叔生伯夏,伯夏生叔梁紇。紇與顏氏女野合而生孔子,禱於尼丘得孔子。魯襄公二十二年而孔子生。生而首上圩頂,故因名曰丘雲。字仲尼,姓孔氏。

(孔子出生在魯國昌平鄉的陬邑。其祖先是宋國人,叫孔防叔。防叔生了伯夏,伯夏又生了叔梁紇。叔梁紇年老時娶顏姓少女後,到尼丘山向神明禱告後生了孔子。魯襄公二十二年(公元前551年)孔子誕生。剛出生時孔子的頭頂是凹下去的,所以就取名叫丘。字仲尼,姓孔氏。)

丘生而叔梁紇死,葬於防山。防山在魯東,由是孔子疑其父墓處,母諱之也。孔子為兒嬉戲,常陳俎豆,設禮容。孔子母死,乃殯五父之衢,蓋其慎也。郰人挽父之母誨孔子父墓,然後往合葬於防焉。

(孔子出生後不久叔梁紇就死了,埋葬在防山。防山遠在魯國東部,因此孔子無法確知父親的墳墓在何處,母親也不想把其父親埋葬的地方告訴他。孔子小時候做遊戲,常常擺起各種祭器,學做祭祀的禮儀動作。孔子的母親死後,就把靈柩暫且停放在五父之衢,出於慎重而沒有馬上埋葬。陬邑人挽父的母親把孔子父親的葬地告訴了他,然後孔子才把母親遷去防山同父親葬在一起。)

孔子要絰,季氏饗士,孔子與往。陽虎絀曰:“季氏饗士,非敢饗子也。”孔子由是退。

(孔子腰間係著麻繩還在服喪,這時季氏宴請士人,孔子隨同前往。陽虎斥退孔子說:“季氏宴請的是士人,沒敢請你啊。”孔子因此退去。)

孔子年十七,魯大夫孟厘子病且死,誡其嗣懿子曰:“孔丘,聖人之後,滅於宋。其祖弗父何始有宋而嗣讓厲公。及正考父佐戴﹑武﹑宣公,三命茲益恭,故鼎銘雲:‘一命而僂,再命而傴,三命而俯,循牆而走,亦莫敢餘侮。於是,粥於是,以餘口。’其恭如是。吾聞聖人之後,雖不當世,必有達者。今孔丘年少好禮,其達者歟?吾即沒,若必師之。”及厘子卒,懿子與魯人南宮敬叔往學禮焉。是歲,季武子卒,平子代立。

(孔子十七歲那一年,魯國的大夫孟厘子跟隨魯昭公到楚去,回來後因自責無能而病倒,其在臨終前,告誡自己的嗣子孟懿子說:“孔丘這個人,是聖人的後裔,是在宋國受到華氏之禍牽連才逃到魯國來的。他先祖弗父何本來可以繼位做宋君,卻讓給了他的弟弟厲公。到了弗父何的曾孫正考父,他輔佐戴公、武公、宣公三朝,做了上卿。每一受命,正考父就更加恭謹,所以考父鼎的銘文說:‘第一次受命時鞠躬致敬,第二次受命時折腰弓背,到了第三次受命,我的頭壓得更低,腰背更加彎曲了。走路時挨著牆邊走,沒有人敢來侮慢我;我就用這個鼎做些麵糊稀飯來清儉度日。’他就是這樣一個恭謹儉約的人。我聽說聖人的後裔,雖不一定能當國繼位,但必然會有才德顯達的人出現。如今孔丘年紀輕輕就博學好禮,這不就是所謂的顯達之人嗎?我將不久於人世,你可一定要去拜他為師,跟他好好學習。”孟厘子死後,懿子和魯人南宮敬叔便去向孔子學禮。這一年,季武子死了,平子繼承了卿位。)

孔子貧且賤。及長,嚐為季氏史,料量平;嚐為司職吏而畜蕃息。由是為司空。已而去魯,斥乎齊,逐乎宋﹑韂,困於陳蔡之閑,於是反魯。孔子長九尺有六寸,人皆謂之“長人”而異之。魯複善待,由是反魯。

(孔子家境貧窮,社會地位低下。長大之後,曾給季氏做過管理倉庫的小吏,出納錢糧算得清楚準確;也曾擔任過管理牧場的小吏,場裏的牲口越養越多。因此他又升任主管營建工程的司空。過了不久,他離開了魯國,後在齊國受到排斥,在宋國、衛國遭遇到驅逐,又在陳國和蔡國之間被圍困,最後又返回了魯國。孔子身高九尺六寸,人們都稱他為“長人”,覺得他與一般人不一樣,而常常以奇異的眼光看他。魯國後來對孔子友好了,他最後終於返回了魯國。)

魯南宮敬叔言魯君曰:“請與孔子適周。”魯君與之一乘車,兩馬,一豎子俱,適周問禮,蓋見老子雲。辭去,而老子送之曰:“吾聞富貴者送人以財,仁人者送人以言。吾不能富貴,竊仁人之號,送子以言,曰:‘聰明深察而近於死者,好議人者也。博辯廣大危其身者,發人之惡者也。為人子者毋以有己,為人臣者毋以有己。’”孔子自周反於魯,弟子稍益進焉。

(魯國人南宮敬叔對魯昭公說:“請讓我與孔子一起到周去吧。”魯昭公就給了他一輛車子、兩匹馬和一名童仆,隨他和孔子一起出發,到周去學禮,據說是見到了老子。告辭時,老子送他們時說:“我聽說富貴的人是用財物送人,品德高尚的人是用言辭送人。我不是富貴的人,隻能竊用品德高尚者的名號,用言辭為您送行。請牢記:‘聰明深察的人常會受到死亡的威脅,那是因為他喜歡議論別人的緣故;博學善辯、見識廣大的人常遭困厄危及自身,那是因為他好揭發別人罪惡的緣故。做子女的要忘掉自己而心想父母,做臣下的要忘掉自己而心存君主。’”孔子從周回到魯國後,跟從他學習的弟子就漸漸多起來了。)

是時也,晉平公淫,六卿擅權,東伐諸侯;楚靈王兵強,陵轢中國;齊大而近於魯。魯小弱,附於楚則晉怒;附於晉則楚來伐;不備於齊,齊師侵魯。

(在這個時候,晉平公淫亂無道,韓氏、趙氏、魏氏、中行氏、範氏、知氏六家大臣把持國政,不斷出兵攻打東邊的諸侯國;楚靈王軍隊強大,也時常侵犯中原各國;齊是大國又靠近魯國。魯國既小又弱,歸附楚國就會惹怒晉國;歸附晉國就會招致楚國的討伐;如果對齊國奉事不周,齊國的軍隊就會侵犯魯國。)

魯昭公之二十年,而孔子蓋年三十矣。齊景公與晏嬰來適魯,景公問孔子曰:“昔秦穆公國小處辟,其霸何也?”對曰:“秦,國雖小,其誌大;處雖辟,行中正。身舉五羖,爵之大夫,起累絏之中,與語三日,授之以政。以此取之,雖王可也,其霸小矣。”景公說。

(魯昭公二十年(公元前522年),孔子三十歲。齊景公帶著晏嬰來到魯國,景公問孔子說:“從前秦穆公國家小而又處於偏僻的地方,其之所以能夠稱霸的原因是什麼呢?”孔子回答說:“秦國雖小,誌向卻很大;所處地方雖偏僻,但施政卻很恰當。秦穆公用五張黑公羊皮贖來百裏奚,授給他士大夫,把他從拘禁中解救出來,與其連續談了三天話,隨後就把執政大權交給了他。用這種精神來治理國家,就是統治整個天下也是可以的,他當個霸主還算是小的呢。”景公聽了很高興。)

孔子年三十五,而季平子與郈昭伯以鬥雞故,得罪魯昭公,昭公率師擊平子,平子與孟氏﹑叔孫氏三家共攻昭公,昭公師敗,奔於齊,齊處昭公乾侯。其後頃之,魯亂。孔子適齊,為高昭子家臣,欲以通乎景公。與齊太師語樂,聞韶音,學之,三月不知肉味,齊人稱之。

(孔子三十五歲那年,季平子和郈昭伯因為鬥雞的緣故得罪了魯昭公。後來,魯昭公就率領軍隊攻打季平子,季平子和孟孫氏、叔孫氏三家聯合反擊魯昭公,昭公的軍隊戰敗,他逃到了齊國,齊景公就把昭公安置在乾侯。此後不久,魯國大亂。孔子離開魯國到齊國,當齊卿高昭子的家臣,打算以此來與齊景公交往。孔子與齊國太師談論音樂,聽到《韶》樂並開始學習《韶》樂,陶醉得居然三個月都不知道肉的滋味,齊國人對孔子大加稱讚。)

景公問政孔子,孔子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景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雖有粟,吾豈得而食諸!”他日又複問政於孔子,孔子曰:“政在節財。”景公說,將欲以尼溪田封孔子。晏嬰進曰:“夫儒者滑稽而不可軌法;倨傲自順,不可以為下;崇喪遂哀,破產厚葬,不可以為俗;遊說乞貸,不可以為國。自大賢之息,周室既衰,禮樂缺有間。今孔子盛容飾,繁登降之禮,趨詳之節,累世不能殫其學,當年不能究其禮。君欲用之以移齊俗,非所以先細民也。”後景公敬見孔子,不問其禮。異日,景公止孔子曰:“奉子以季氏,吾不能。”以季孟之間待之。齊大夫欲害孔子,孔子聞之。景公曰:“吾老矣,弗能用也。”孔子遂行,反乎魯。

(齊景公向孔子請教如何為政,孔子說:“國君要像國君的樣子,臣子要像臣子的樣子,父親要像父親的樣子,兒子要像兒子的樣子。”景公說:“講得太好啦!假如國君不像個國君,臣子不像個臣子,父親不像個父親,兒子不像個兒子,即使有很多的糧食,我怎麼能吃得著呢!”改日景公又向孔子請教為政的道理,孔子說:“管理國家最重要的是節約開支,杜絕浪費。”景公聽了很高興,打算把尼溪的田地封賞給孔子。晏嬰勸阻說:“這些儒者能言善辯是不能用法度來規範的;高傲自大、自以為是,不能任用他們來教育百姓;崇尚喪禮盡情致哀,破費財產厚葬死人,不可將這演變成習俗;四處遊說乞求借貸,不可以此來治理國家。自從聖君賢相相繼去世,周朝王室衰落以後,禮樂殘缺已有很長時間了。如今孔子盛裝打扮,繁瑣地規定尊卑上下的禮儀、舉手投足的節度,連續幾代不能窮盡其中的學問,從幼到老不能學完他的禮樂。國君打算用這一套來改造齊國的習俗,恐怕不是引導小民的好辦法。”之後,齊景公雖然很有禮貌地接見孔子,卻不再問起有關禮的問題了。有一天,景公對孔子說:“用給季氏上卿那樣高的規格和待遇給您,我恐怕做不到。”後來就用界於上卿季氏和下卿孟氏之間的待遇和規格來接待孔子。齊國的大夫中有人想害孔子,孔子聽到了這個消息。另外,景公對孔子說:“我已年老,不能再用你了。”孔子於是就離開了齊國,返回魯國。)

孔子年四十二,魯昭公卒於乾侯,定公立。定公立五年,夏,季平子卒,桓子嗣立。季桓子穿井得土缶,中若羊,問仲尼雲“得狗”。仲尼曰:“以丘所聞,羊也。丘聞之,木石之怪夔、罔閬,水之怪龍、罔象,土之怪墳羊。”

(孔子四十二歲那年,魯昭公死在乾侯,魯定公即位。魯定公在位第五年的夏天,季平子去世,季桓子繼位。季桓子在挖井時掘得一個腹大口小的陶器,裏麵有個像羊的東西,告訴孔子時卻謊稱“得到一隻狗”。孔子說:“據我所知,那裏麵是羊。我聽說,山林中的怪物是一種叫‘夔’的單足獸和會學人聲的山精‘罔閬’,水中的怪物是神龍和叫‘罔象’的水怪,泥土中的怪物是一種雌雄未明的‘墳羊’。”)

吳伐越,墮會稽,得骨節專車。吳使使問仲尼:“骨何者最大?”仲尼曰:“禹致群神於會稽山,防風氏後至,禹殺而戮之,其節專車,此為大矣。”吳客曰:“誰為神?”仲尼曰:“山川之神足以綱紀天下,其守為神,社稷為公侯,皆屬於王者。”客曰:“防風何守?”仲尼曰:“汪罔氏之君守封、禺之山,為厘姓。在虞、夏、商為汪罔,於周為長翟,今謂之大人。”客曰:“人長幾何?”仲尼曰:“僬僥氏三尺,短之至也。長者不過十之,數之極也。”於是吳客曰:“善哉聖人!”

(吳國攻打越國,把越國的國都會稽摧毀了,得到一節骨頭,有一輛車長。吳國派使者來問孔子:“誰的骨頭最大?”孔子說:“大禹召集群神到會稽山,防風氏遲到,大禹就把他殺死並陳屍示眾,他的骨頭一節就有一車長,這就是最大的骨頭了。”吳國的使者又問:“那神又是誰呢?”孔子說:“山川的神靈能興雲致雨足可造福天下,負責監守山川按時祭祀的就是神,守土地和穀物的就是公侯,他們都隸屬於王者。”吳國的使者又問:“防風氏是監守什麼的呢?”孔子說:“汪罔氏的君長監守封山和禺山一帶的祭祀,是厘姓。在虞、夏、商則叫汪罔,在周叫長翟,現在叫做大人。”吳使問:“人的身高有多少?”孔子回答說:“僬僥氏身高三尺,是最矮的了;高的不過三丈,數得上是最高的了。”吳國使者聽了之後說:“聖人了不起呀!”)

桓子嬖臣曰仲梁懷,與陽虎有隙。陽虎欲逐懷,公山不狃止之。其秋,懷益驕,陽虎執懷。桓子怒,陽虎因囚桓子,與盟而醳之。陽虎由此益輕季氏。季氏亦僭於公室,陪臣執國政,是以魯自大夫以下皆僭離於正道。故孔子不仕,退而修詩書禮樂,弟子彌眾,至自遠方,莫不受業焉。

(季桓子有一位寵臣叫仲梁懷,與陽虎有怨仇。陽虎想要驅逐仲梁懷,季氏家臣公山不狃阻止了他。這年秋天,仲梁懷更加驕橫了,陽虎就拘捕了仲梁懷。季桓子對此很惱怒,陽虎就把季桓子也囚禁了起來,直到季桓子認輸、訂立了盟約後才將其釋放。陽虎從此以後更加看不起季氏。後來,季氏辦事淩駕於魯君之上,魯國就出現了大臣專權的局麵,自此,魯國自大夫以下都不守禮義,超越職權違背了正道。所以孔子不願意再在魯國做官了,閑居在家,專心研究整理《詩》、《書》、《禮》、《樂》這些典籍,學生們越來越多,有的甚至來自遠方,弟子們無不虛心向孔子求教。)

定公八年,公山不狃不得意於季氏,因陽虎為亂,欲廢三桓之適,更立其庶孳陽虎素所善者,遂執季桓子。桓子詐之,得脫。定公九年,陽虎不勝,奔於齊。是時孔子年五十。

(魯定公八年,公山不狃在季氏手下不得誌,就利用陽虎作亂,準備廢黜季孫氏、叔孫氏和孟孫氏三家的嫡長繼承人,另立陽虎平素所親善的其他庶子,於是拘捕了季桓子。後來,季桓子設計用詐騙過陽虎,得以脫身。魯定公九年,陽虎與敵交戰沒有取勝,就逃奔到齊國。這時孔子五十歲。)

公山不狃以費畔季氏,使人召孔子。此時,孔子循道彌久,溫溫無所試,莫能己用,曰:“蓋周文武起豐鎬而王,今費雖小,儻庶幾乎!”欲往。子路不說,止孔子。孔子曰:“夫召我者豈徒哉?如用我,其為東周乎!”然亦卒不行。

(公山不狃利用費邑反叛季氏,派人征召孔子。此時,孔子遵循周道已修行很久,但處處受壓抑,沒有施展才能的地方,沒人能任用自己,孔子於是就對學生說:“周文王、周武王起於豐、鎬之地而稱王天下,如今費邑地方雖然小,但或許有希望吧!”打算前往。子路不高興,想阻止孔子前往。孔子對子路說:“他們召請我,豈能徒勞無益呢?如果任用我,我將在東方複興周道!”然而最終沒有成行。)

其後定公以孔子為中都宰,一年,四方皆則之。由中都宰為司空,後由司空為大司寇。

(此後,魯定公任命孔子為中都宰,經過一年時間,四處都來效法他的治理方法。孔子由中都宰升任司空,後又由司空升任大司寇。)

定公十年春,及齊平。夏,齊大夫黎言於景公曰:“魯用孔丘,其勢危齊。”乃使使告魯為好會,會於夾穀。魯定公且以乘車好往。孔子攝相事,曰:“臣聞有文事者必有武備,有武事者必有文備。古者諸侯出疆,必具官以從。請具左右司馬。”定公曰:“諾。”具左右司馬。會齊侯夾穀,為壇位,土階三等,以會遇之禮相見,揖讓而登。獻酬之禮畢,齊有司趨而進曰:“請奏四方之樂。”景公曰:“諾。”於是旍旄羽袚矛戟劍撥鼓噪而至。孔子趨而進,曆階而登,不盡一等,舉袂而言曰:“吾兩君為好會,夷狄之樂何為於此!請命有司!”有司卻之,不去,則左右視晏子與景公。景公心怍,麾而去之。有頃,齊有司趨而進曰:“請奏宮中之樂。”景公曰:“諾。”優倡侏儒為戲而前。孔子趨而進,曆階而登,不盡一等,曰:“匹夫而營惑諸侯者罪當誅!請命有司!”有司加法焉,手足異處。景公懼而動,知義不若,歸而大恐,告其群臣曰:“魯以君子之道輔其君,而子獨以夷狄之道教寡人,使得罪於魯君,為之奈何?”有司進對曰:“君子有過則謝以質,小人有過則謝以文。君若悼之,則謝以質。”於是齊侯乃歸所侵魯之鄆、汶陽、龜陰之田以謝過。

(魯定公十年春季,魯國與齊國修好。夏季,齊國大夫黎鉏對齊景公說:“魯國任用孔丘,這形勢就會危及齊國。”於是齊國派出使者告知魯定公舉行友好會見,約定在夾穀會麵。魯定公準備乘坐車輛友好前往。孔子兼任盟會司儀一職,說:“臣下聽說,如有文事就必須有武備,如有武事就必須有文備。古代諸侯越出自己的疆界,必定配備文武官員作為隨從。請配備左、右司馬。”魯定公說:“好。”配備了左、右司馬。到夾穀會見齊景公,建築盟壇,排定席位,修築土台階三級,按諸侯間會遇之禮相見,魯定公與齊景公互相作揖謙讓後登壇。宴飲獻酬之禮完畢後,齊國官吏小步疾走進來說:“請演奏四方的舞樂。”齊景公說:“好。”於是樂人打著旌旗,揮舞羽毛、彩繒,手持矛戟劍盾,擊鼓呼叫而來,孔子快步上前,拾台階而上,離壇有一級台階時,揮舉長袖,說:“我們兩國的君主舉行友好盟會,夷狄的舞樂為何在此演奏!請命令有關官員撤走舞樂。”主管禮樂的官員下令舞樂退下,但樂人不離去,周圍的人看著晏子和齊景公。景公內心有愧,揮手讓他們離去。過了一會兒,齊國的官吏小步疾走進來說:“請演奏宮中的舞樂。”齊景公說:“好。”藝人侏儒便演戲調笑向前。孔子又快步上前,拾台階而上,離壇有一級台階時,說:“百姓而膽敢蠱惑諸侯的,罪該誅殺!請命令有關官員執行!”有關官員就對藝人侏儒施加刑法,都被處以腰斬而手足分離。齊景公恐懼而震動,知道禮義不如魯國,回國後大為驚恐,告訴他的群臣說:“魯國臣子用君子之道輔佐他們的君主,而你們隻是用夷狄之道來教我,使我得罪了魯君,這如何是好?”有關官員上前回答說:“君子有了過錯就用實際行動來道歉,人有了過錯則用花言巧語來道歉。國君倘若真的對此事感到恐懼,就用實際行動去道歉吧。”於是,齊景公歸還了所侵占魯國的鄆、汶陽、龜陰之田來認錯道歉。)

定公十三年夏,孔子言於定公曰:“臣無藏甲,大夫毋百雉之城。”使仲由為季氏宰,將墮三都。於是叔孫氏先墮郈。季氏將墮費,公山不狃、叔孫輒率費人襲魯。公與三子入於季氏之宮,登武子之台。費人攻之,弗克,入及公側。孔子命申句須、樂頎下伐之,費人北。國人追之,敗諸姑蔑。二子奔齊,遂墮費。將墮成,公斂處父謂孟孫曰:“墮成,齊人必至於北門。且成,孟氏之保鄣,無成是無孟氏也。我將弗墮。”十二月,公圍成,弗克。

(魯定公十三年夏季,孔子對魯定公說:“臣子不可私藏武器,大夫不能擁有高一丈、周長三百丈的城邑。”魯定公就派仲由為季氏的管家,並計劃拆毀季孫氏、叔孫氏和孟孫氏三家的都邑。於是,叔孫氏首先拆毀了郈城。季孫氏也將要拆毀費城,公山不狃、叔孫輒率領費邑人襲擊了魯國國都。魯定公和季孫斯、叔孫州仇、仲孫何忌進入季氏宅第,登上季武子台。費邑人攻打季氏宅第,沒有成功,射出的箭飛到了魯定公的身邊,孔子命令大夫申句須、樂頎下台攻伐,費邑人戰敗逃跑。魯國人追擊費邑人,在姑蔑將其擊敗。公山不狃、叔孫輒逃往齊國,後來就拆毀了費城。接著準備拆毀成城,公斂處父對孟孫說:“拆毀成城,齊國軍隊必定能直接到達國都北門,而且成邑是孟氏的保護屏障,沒有成邑就沒有孟氏。我決定不拆城。”十二月,魯定公領兵包圍成邑,但沒有攻克。)

定公十四年,孔子年五十六,由大司寇行攝相事,有喜色。門人曰:“聞君子禍至不懼,福至不喜。”孔子曰:“有是言也。不曰‘樂其以貴下人’乎?”於是誅魯大夫亂政者少正卯。與聞國政三月,粥羔豚者弗飾賈;男女行者別於塗;塗不拾遺;四方之客至乎邑者不求有司,皆予之以歸。

(魯定公十四年,孔子五十六歲,由大司寇代理國相事務,時常麵帶喜色。門人說:“聽說君子應該是‘禍患降臨不恐懼,福運到來不喜悅’。”孔子說:“是有這樣的話。但不是還有‘身居高位禮賢下士而自得其樂’的話嗎?”於是誅殺魯國擾亂政事的大夫少正卯。參與治理國政三個月,賣羊羔豬豚者不隨意抬價;男女行路分道而走;遺留在路上的東西無人撿拾;從四方來到城邑的客人不必向官吏請求,全都予以接待,如同回到了家一樣。)

齊人聞而懼,曰:“孔子為政必霸,霸則吾地近焉,我之為先並矣。盍致地焉?”黎曰:“請先嚐沮之;沮之而不可則致地,庸遲乎!”於是選齊國中女子好者八十人,皆衣文衣而舞康樂,文馬三十駟,遺魯君。陳女樂文馬於魯城南高門外,季桓子微服往觀再三,將受,乃語魯君為周道遊,往觀終日,怠於政事。子路曰:“夫子可以行矣。”孔子曰:“魯今且郊,如致膰乎大夫,則吾猶可以止。”桓子卒受齊女樂,三日不聽政;郊,又不致膰俎於大夫。孔子遂行,宿乎屯。而師己送,曰:“夫子則非罪。”孔子曰:“吾歌可夫?”歌曰:“彼婦之口,可以出走;彼婦之謁,可以死敗。蓋優哉遊哉,維以卒歲!”師己反,桓子曰:“孔子亦何言?”師己以實告。桓子喟然歎曰:“夫子罪我以群婢故也夫!”

(齊國人聞悉魯國的情況後感到十分恐懼,說:“如孔子當政,魯國必然稱霸,魯國稱霸而我齊國又與其最近,我齊國的土地就會最先被兼並了。何不趕緊獻送土地呢?”大夫黎鉏說:“請先嚐試設法阻止孔子當政;如果沒法阻止孔子當政再獻送土地也不遲。”於是,挑選齊國漂亮的女子八十人,穿上華麗服裝,跳起《康樂》舞蹈,連同有花紋的一百二十匹馬,饋贈給魯國國君。齊人將盛裝女樂、有紋駿馬陳列在魯國都城南麵的高門外。季桓子換上平民服裝前往觀看多次,打算接受,就告訴魯定公要外出巡回周遊,終日前往觀看,懶於處理政事。子路對老師說,“您可以上路走人了。”孔子說:“魯國現在將要舉行郊祀,如果他們能將郊祀的祭肉分送給大夫的話,我還是可以留下的。”季桓子最後接受了齊國的女樂,三天沒有上朝聽政;舉行郊祀典禮後,又不向大夫分發祭肉。孔子於是上路離開,住宿在屯。大夫師己前來送行,說,“您可沒有什麼罪過。”孔子說:“我唱首歌可以嗎?”接著唱道:“那婦人的口啊,可以讓人出走;那婦人的話啊,可以叫人身死名敗。悠閑自在啊,聊以消磨時光!”師己返回國都,季桓子問:“孔子說了什麼?”師己將實情相告。季桓子喟然長歎說:“夫子是因為那群女樂的緣故怪罪我啊!”)

孔子遂適衛,主於子路妻兄顏濁鄒家。衛靈公問孔子:“居魯得祿幾何?”對曰:“奉粟六萬。”衛人亦致粟六萬。居頃之,或譖孔子於衛靈公。靈公使公孫餘假一出一入。孔子恐獲罪焉,居十月,去衛。

(後來,孔子來到衛國,寄居在子路的妻兄顏濁鄒家。衛靈公問孔子:“在魯國有多少俸祿?”孔子回答說:“俸祿糧食六萬。”衛國人也敬送糧食六萬。過了不久,有人向衛靈公說孔子的壞話。衛靈公派大夫公孫餘假頻繁出入孔子住所。孔子害怕得罪衛靈公,在衛國居住了十個月後就離開了。)

將適陳,過匡,顏刻為仆,以其策指之曰:“昔吾入此,由彼缺也。”匡人聞之,以為魯之陽虎。陽虎嚐暴匡人,匡人於是遂止孔子。孔子狀類陽虎,拘焉五日,顏淵後,子曰:“吾以汝為死矣。”顏淵曰:“子在,回何敢死!”匡人拘孔子益急,弟子懼。孔子曰:“文王既沒,文不在茲乎?天之將喪斯文也,後死者不得與於斯文也。天之未喪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孔子使從者為寧武子臣於衛,然後得去。

(孔子打算前往陳國,經過匡邑。弟子顏刻替孔子駕車,顏刻用手中的鞭子指給孔子看,說:“過去我進入此地,是從那個缺口進去的。”匡人聽說來了人,以為是魯國的陽虎。陽虎曾經殘害過匡人,匡人於是將孔子困住,孔子的樣子長得像陽虎,匡人將其圍困了五天。顏淵落在後麵,孔子見到弟子後說:“我以為你死了。”顏淵說:“您健在,我怎麼敢死呢!”匡人開始圍攻孔子,情況愈來愈緊急,弟子們感到恐懼。孔子說:“周文王死後,周朝的文化不就在我這裏嗎?上天打算毀滅這周朝文化,我這個後來人就不應該掌握周朝的文化。上天不想毀滅周朝的文化啊,匡人又能把我怎麼樣!”孔子派了一位隨從到寧武子那裏稱臣,然後才得以離開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