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關琳
情人節,很多人在過情人節。
這一天,我丟了工作,丟了親人,丟了愛情,丟了所有的一切,除了一個空空的軀殼,我一無所有。
在這個遊戲機房我已經流連了不知道多少時候。我隻玩一種遊戲——投進代幣,拔出槍,然後——掃射。不過,我是一個輸家,跟我在生活上一樣,徹徹底底的輸家。眼看著代幣越來越少,我卻不肯停手。終於,最後一枚代幣叮一聲掉進了機器,一陣射擊之後,我有點發愣,我忽然記不起來我接下來該去做什麼。我拿著玩具槍,站在那裏。身後傳來一聲輕輕的歎息,然後一個盒子——就是那種放代幣的塑料盒子,裏麵有大半盒的代幣,扔到我麵前。我連頭都沒抬,抓了一把代幣繼續打。
每次,我要沒錢的時候,總會有這麼一個盒子放到我麵前,餓的時候,渴的時候,也總是能發現麵包,泡麵,礦泉水之類的東西。我機械地吃,機械地打,我隻想忘記我還生存在這個世界上。
耳邊總有很多聲音存在,代幣丁當的聲音,人們說話的聲音,還有遊戲機機械運動的聲音,還有一種聲音,是這種地方終究會出現的聲音。那天,嘈雜的聲音裏麵出現皮肉相搏的聲音。
一隻手忽然拉住我的胳膊,一個聲音說,“打起來了,快走!”
我低頭看著那隻手,蒼白,不小,手指很長,指甲有點髒。我向聲音的來源方向歎了口氣,轉過頭去——我什麼都沒看到,直覺地一低頭,一個男孩子——也不能算是孩子,俺年紀應該比我小,坐在一架黑色的輪椅上,一隻手拽住我的胳膊,另一隻手控製著輪椅。
我有點發愣,他卻朝我吼了一聲,“還不快走!”
一個啤酒瓶子從他的臉頰旁險險飛過。我揀起酒瓶,看著那堆凶神惡煞——我笑了。
“陳子龍!鼻涕龍!是你!”
一個老大摸樣的流氓轉回頭看著我——“關琳!你是關琳!”
“好久沒見,你做這行了?”
“哪像你念書念那麼好?當年老師讓你幫助我這差生來著,你還是沒幫上我。我現在混口飯吃!你怎麼了?看樣子怎麼好啊,聰明腦瓜讓狗吃了?”
“狗屁!你就是那隻狗!”
我和鼻涕龍是同桌,當然是小學時代的,當年我幫他作弊糊弄了不少考試,關係還算不錯。他老說我將來會做一個所謂的成功女性,可惜,我讓他看到了如此灰頭土臉的我。
身邊那個男孩子安靜地看著我們插科打諢,又自顧自打著他自己的遊戲,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過了一會,鼻涕龍大叫餓死了,說要請客我吃飯。我說,要請客吃飯,不如請客我理發洗澡連帶吃飯。他說沒問題,我立刻屁顛屁顛地收拾東西,連帶拍拍那小子的肩膀,像老朋友一樣,“小子,你去不去?”
他看我一眼,把桌子上裝代幣的籃子推給我,搖著輪椅,走開了。
我終於知道了那些永遠用不完的代幣的來源,讓我鬱悶的是,他實在太不給我麵子。不過,回轉頭來,對我來說,麵子有什麼重要的,裏子都沒有了,還要麵子做什麼?我對著他的背影豎了下中指,乖乖跟著陳子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