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遲遲落寞的表情忽然消失殆盡,重新露出了幹淨無憂的模樣:“好啦,打卡的事情就拜托你了。”皺著眉頭認真想了下,回身從抽屜裏拿了兩包零食,“喏,送給你,算作答謝。嗯,”大概覺得不夠,“你喜歡吃甜點嗎?明天我帶來給你吃啊。”
黑色劉海兒將楚淮南的眸色遮住,隻能看見他的笑容越扯越大:“好!”
目送著女孩的身影越走越遠,楚淮南低頭,看了眼手機屏幕。
剛才已經在夏遲遲的電腦中植入了軟件,隻要她到家打開電腦或者手機使用軟件,軟件中的病毒就會順勢入侵,方便他隨意窺探夏遲遲的生活。
他低頭,翻動著手機,軟件自動運行,他已經連接上了夏遲遲的手機。
夏遲遲的手機相冊和大部分別的女生的不一樣,她很少自拍,偶爾會有試穿新買的裙子的照片,不過也會把臉擋得很嚴實。
她迷戀絲襪、蝴蝶結和蕾絲帶,也會穿一些時下名聲大噪的LO 裙(洛麗塔風格的裙子),但是大部分都是自己做的。雪白如乳的肌膚,黑色的長發,細長的腿,偏偏——那張隻需要一支唇膏就甜美溫柔得不得了的小臉總是沒有出鏡。
也不完全是——有一個視頻是她給自己盤了一個古怪的發型,用手機拍攝腦後發型效果。
視頻裏,她小心地觀察著做出的頭發是否是她想要的效果。
她顯然是厭惡自己的長相的,比起自拍,她好像更喜歡拍一些夏天拿在手裏的奶糕、手中翻動的書頁、夜晚晃動著火苗的香薰燭、親手調製好的眉墨蘭膏。
楚淮南癡迷地看著夏遲遲,明明他和她沒有說過幾句話,他卻覺得自己早已經對她熟稔至極。
他閉上眼睛,仿佛就看到那個女孩坐在床頭,窗戶半開著,夏天的風吹拂著窗簾,她細嫩的手指在一頁頁翻動著書本,手邊是一杯剛剛泡好的咖啡。
也好像能夠看到她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伸出手,輕輕撥弄著燭火,濕熱的空氣讓她的身上出了一層薄薄的汗水,或者是她開著風扇,一陣陣涼風吹過她的發絲。
她的氣息幹淨而美好,引人入勝。
夏遲遲將高跟鞋踢了,換了條家常睡裙,將剛從超市采購來的草莓拿到了廚房,混合著牛奶、蜂蜜做了一杯奶昔,然後回到房間。
下午熱辣的陽光直直落入房間,她將窗簾拉上,將那些陽光隔絕在外。
被窗簾濾過的光芒柔和了許多,她低頭在手賬本上寫寫畫畫,黑色的字跡在潔白堅硬的紙頁上鋪滿了心事。手機不斷地在接收消息,她時不時回複一下。
白樂樂:算我求你了,就幫我一次忙,就一次忙行嗎?
夏遲遲手指飛快地回複:不行!我不想和你的馬富貴有太多接觸。
白樂樂:救命啊,富貴說他好不容易才當上科學家,不想白白死了啊。
你就上我的號陪陪他吧,我可不想讓他知道我被當成小三被打得腦震蕩外加骨折,現在在醫院。
夏遲遲:我還是建議你好好把事情和他說清楚。如果他愛你的話,會相信你並且幫助你的,樂樂。
白樂樂:……和你解釋不通啦,夏遲遲,你就是個榆木腦袋,根本什麼都不懂。我現在隻需要你登錄我的賬號幫我一個小小的忙,你這個都做不到嗎?
夏遲遲:因為你不想讓他知道你出事了,所以……要我登錄你的賬號假冒你,幫你陪你的男友嗎?
白樂樂:也不是。
夏遲遲:就是。
白樂樂:我的男友有那麼不堪嗎?讓你假裝陪他玩一下,你都不願嗎?
夏遲遲:樂樂……
白樂樂:你也不肯幫我,吳曉朵也不肯幫我……你們都不肯幫我。
夏遲遲:你為什麼忽然發瘋一樣要讓我玩你的遊戲號?
白樂樂好久才回複:今天我看到她前女友的相冊。
接著收到幾張照片,明顯的藝術照,情侶款的,和婚紗照像極了——除了沒穿婚紗。嗯,沒錯,和富貴拍的。
就夏遲遲對馬富貴的了解,應該不是馬富貴拉著前女友拍這些情侶照,畢竟要付錢的事兒馬富貴都不肯幹。
夏遲遲的感受是原來除了白樂樂,還有女孩眼瞎到願意跟他在一起啊。
馬富貴的長相怎麼說呢,小眯眯眼好像永遠睜不開,圓鼓鼓的臉佛係得很,鼻子倒是還算高,笑起來滿滿的討好意味。
這種男生放在學校裏就是可以完全忽視性別的閨密吧?
因為沒有魅力到絲毫沒有辦法拿他當異性看待!
白樂樂的絕望氣息透過文字撲麵而來:那個女生現在在微博裏四處炫耀這個男友多麼溫柔體貼,好像他們還沒有分手。
夏遲遲:這與你上次和我講的劇情不一樣啊。我忘了是曉朵還是你說的,你男友和你青梅竹馬,情竇初開就在一起了,哪裏來的前女友啊?
夏遲遲覺得白樂樂頭上似乎有片綠雲。
白樂樂:我們也不是一直在一起,剛考上大學那會兒,分開了一段時間。
夏遲遲:我記起來了,你有段時間天天哭,每天半夜在宿舍打電話,以為聲音很小,其實整個宿舍都可以聽見……白樂樂:嗯,那個時候他和那個女生在一起,並且和我說了分手。
這是赤裸裸地出軌了,白樂樂還真能忍。
白樂樂:他當時對我說,他不能辜負那個無辜的女孩,他說再給他兩個禮拜的時間,他會回到我的身邊。我當時很難過,哭了很久,我不同意,他和我打了很久的電話,最後告訴我,他選擇我。他希望我能夠永遠陪著他,他知道不管什麼時候他回頭我都會陪著他。
夏遲遲心想,這就是拿你當備胎啊,姑娘,話裏話外的意思難道不是你在這兒老老實實地當他女友,他在外麵千朵萬朵野花開嗎?
白樂樂:我忽然想起你和沈嘉樹,我真的很欣賞沈嘉樹這樣的男人,溫柔、體貼,他的身上沒有任何問題,除了……除了你不愛他。我想起來他好像也說過,會永遠等你的話。
夏遲遲:不一樣……樂樂,我和沈嘉樹一直不是男女朋友關係,他所謂的等待也不是我是他女友又出軌,他會等我這樣的含義。他之於我,是幫助也是陪伴;我之於他,是不願意辜負,是我自知高攀不上。他很好,他值得更好的。那個馬富貴,隻是打著愛情名義的騙子而已,他有了第二個女人,就會有第三個、第四個,你看到的很可能隻是冰山一角,他會用甜言蜜語哄騙每一個女孩,糟蹋、壓榨幹淨了再提起褲子走掉——你在他身上隻是浪費你的青春和時間而已。這樣惡心的男人,就算罵也罵不走的,他從來沒有選擇過女人,他選擇所有的女人,他不僅僅愛你,他愛所有的女孩!他說的那些話,不是出於尊重你、愛惜你而珍惜你們的感情,而是一個每個月都可以無條件給他錢花的“提款機”!
她打了一大段話,又刪掉了,最後隻剩下了第一句。
不一樣……樂樂。
白樂樂又將幾張聊天記錄截圖給夏遲遲。
“你以為他真的愛你嗎?我告訴你,馬富貴對你隻是責任。在你和他哭鬧的時候,他表麵是在陪你,其實給我打了無數個電話,我不肯接而已!”
“他真正愛的女人是我,他早就告訴我你的事情了。你似乎把兄妹感情和愛情搞錯了?”
白樂樂繼續道:我不知道他怎麼和那個女孩斷幹淨的,他說他回到我的身邊了,我就信了。可是遲遲,我看到這些照片,我真的很害怕。我給馬富貴打了電話,我問他這些照片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和我解釋說,不是現在拍的,是他以前和那個女孩在一起的時候拍的。那個女孩最近一直找他複合,他不同意。
夏遲遲沒理會白樂樂的信息,打開電腦一頁頁翻看女孩的微博。
一張張曬恩愛、吃大餐的照片——嗯,她和白樂樂一樣相信這些照片都是以前拍的,女孩為了和那個馬富貴複合想氣走白樂樂,所以現在發出來做出假象。
——真是心機深到讓人難以相信呢!
白樂樂:富貴說他是我的男友,他還說這兩天他一直在玩遊戲,他現在遊戲裏很危險,是一個科學家,隨時隨地可能被害,根本沒有時間去談戀愛。他還說,如果我不相信可以去遊戲中找他。他說我已經很久沒有登錄遊戲了,說什麼我現在一定找了別的男人才故意找事情想要和他分手,說這點信任都不給他,我們談著也沒有意思……夏遲遲:我不會幫你的,樂樂。
白樂樂:遲遲……你都知道了,我求你,我真的走投無路了,我必須上遊戲找他,可我的胳膊都斷了我怎麼上網……夏遲遲:那個人渣做的事情都一目了然,你為什麼還要自欺欺人——而且上網根本不能證明什麼。你能夠找我幫忙,他就不能找人幫忙上號了嗎?
白樂樂:我隻需要你上去看一眼,就看一眼……我求你了。
夏遲遲將手賬本合上,打開電腦戴上了全息耳機,先是登錄了白樂樂的賬號、看了在線名單,果然有那個渣男,拿起手機拍了照片發給了白樂樂。
白樂樂隻是想要一個安慰自己的借口。
不管再假她都可以接受,隻要可以用那個借口繼續做夢。
正準備下線,就看到那個渣男跑來肉麻兮兮地叫了一聲“老婆”。
夏遲遲渾身一陣惡寒。
白樂樂經常在家裏念叨,渣男從來不肯叫她老婆、寶貝之類的,永遠都是“白樂樂,你個傻帽兒”“傻帽兒”。
夏遲遲的手有點發寒,看著對話框裏一句比一句肉麻、露骨的話,眼淚忍不住在眼眶中打轉。
馬富貴那個臭男人,不僅沒有登錄賬號,還讓不知從哪裏找來的朋友登錄他的賬號調戲白樂樂。
本來想要順其自然的夏遲遲忽然後悔了。
白樂樂……
那個幹淨驕傲的女孩,那個在家裏從來不缺吃少喝的女孩,憑什麼要這被這麼一個人渣折磨。
如果白樂樂醜一點,再聰明一點,不是這麼傻,會不會就不會遇到這樣的事情了……
愚蠢女孩的美貌從來不是資本,而是拉她陷入深淵的鐵鉤。
她自以為甜蜜幸福的愛情從來都是假的,隻是有心人戴在她眼睛上的一塊罩布,讓她分不清方向,看不到未來,徹底迷失。
心裏一陣陣地痛著,她想要去病床前罵醒那個傻丫頭。
可是理智告訴她不能這麼做。
白樂樂會瘋了的,她真的會瘋了的。
忍下那口氣,她垂眸,看到了白樂樂的回複:我就知道他沒有騙我。
夏遲遲:是啊,不過樂樂,我可不敢演你,如果被發現的話可就完蛋了。
白樂樂:我懂得,嗯。
夏遲遲:我和他說了幾句話就假裝去公司麵試了——這個借口你看可以吧?
白樂樂:好!遲遲,我都聽你的,你最聰明了。
夏遲遲:好好休息,等你病好了,一起玩遊戲哈!
白樂樂:嗯。
夏遲遲:哦,對了,那個小三戲太多了,別和她玩兒。
白樂樂:嗯嗯。
夏遲遲轉頭上了微博,看到那個女孩發了一張自拍:“做一個獨立的女孩,不驕不躁,自持自若。”
夏遲遲在下麵回複了一句:“你獨立自主就別去做小三啊?搶別人的男友,不嫌髒嗎?別閑著沒事兒給自己臉上貼金了!”
剛過了十幾分鍾,對方的微博就炸了。
夏遲遲扯了個旗子就開始拉熱度,把白樂樂給自己的幾張渣男解釋圖、女方發給白樂樂的示威短信都拉了出來,把對方罵了個啞口無言。
夏遲遲又根據微博順藤摸瓜查出了她是大三即將爭取學生會主席的學妹,順手把事件完整地貼在了學校貼吧。
一石激起千層浪,學校論壇內千層高樓轟轟烈烈蓋了起來。
到了這一步,基本已經沒有她的事情了,夏遲遲關了電腦,將最後一點草莓奶昔喝幹淨,然後揉了揉肩膀躺在了地毯上。
房間裏的風已經染上了傍晚的涼意,白色的窗簾也被霞光染上了一層緋色,風鈴發出泠泠的脆響。
夏遲遲有些發困,唇角還有著殘存的一點奶漬。
打了個瞌睡,薄暮中的蟬聲高亢地鳴叫著,她揉了揉腦袋,疲憊地看了眼手機屏幕。
白樂樂還毫無覺察,發了幾條信息,說是剛才馬富貴瘋了一樣,跑來質問她是不是故意在害人——她當然否認啦,還很生氣馬富貴在乎那個女孩而不在乎她。馬富貴沒說什麼灰溜溜走掉了。
白樂樂吐槽了一會兒,說那個女孩不知道招惹了誰,被曝光了隱私,她才懶得管她的事情呢。馬富貴明明說了不在乎那個女孩、和那個女孩沒有關係,卻還很關心那個女孩的情況,人真的很好啊。這樣的男人,連別的女人都那麼關心,更何況對她了,對嗎?
她覺得她將終身托付給馬富貴是對的。
夏遲遲將手機扔到了一邊,有點心煩意亂。
打開了遊戲界麵,戴上耳機。
電腦屏幕上映出了她的臉,眉頭緊緊擰著,煩躁的樣子。
——真奇怪,明明早就已經為了白樂樂的事情難過到喘不過氣,明明她剛剛還悍而無畏、不惜一切代價地去保護白樂樂,現在的她看上去為什麼還是那麼……乖巧懦弱?
好像隨時可以被一把掐掉的花朵。
下一秒,眼前的景象變化。
她逐漸變成了浴室鏡子中骨骼清秀、有氣質又驕傲的小女警。
濕淋淋的水落在她的身上,沿著肌膚滾落在地上,蒸騰的白色霧氣逐漸模糊了鏡麵。
她找到了睡袍穿上,又拿了吹風機將頭發吹幹才走出浴室。
這裏是一間幹淨簡約風格的公寓——她上次來過,白懷興位於警察局附近的那套公寓。
她……怎麼會在這裏……
難道……在她不在的時候,AI 機器人已經和白懷興發展到了……共居一室的地步?
她赤腳踩在厚厚的地毯中,感覺血一陣陣地往腦殼上湧過去。
——完蛋了。
時值深夜。
窗外暴雨。
整座城市都籠罩在陰霾密布的氣氛中。
她走到沙發前找到了自己的包,拿出手機想要發信息質問,忽然反應過來,這裏是遊戲世界,她離開的時間段中,AI 機器人會按照事件的進程發展下去。
目光猶豫,坐了下來,探手在額角,查閱最近發生事件的記憶。
門“哢嗒”一聲打開了。
“姐姐。”白懷興邁開長腿走進了房間,把報紙放在了桌子上,表情沉重,“又有新的受害者了。”
夏遲遲簡單讀了一下文章。
白懷興在她離開的時間並沒有放過她,頻頻對她展開攻勢,夏芊芊對他並無好感也無惡感,並沒有答應正式交往。今天來這裏,也是因為雨季來臨時常下暴雨,臨時被堵在路上而已。
一顆心放在了胸膛中,她拿起報紙掃了一眼,秀眉緊鎖。
“我要走了,”她將報紙放回桌子上,“今天謝謝你了!”
白懷興道:“姐姐要去現場嗎?”
夏遲遲低頭給慕言發信息,一邊輕聲“嗯”了一下。
“姐姐,我送你吧?”
“不用。”
她披上外套就匆匆走出了公寓。
白懷興的眸色微微凝固。
他的身後,一直藏著的一個小小的禮物盒子還沒有拿出來。
禮物盒子中,放著一朵用珠寶鑲嵌而成的玫瑰。
“慕言?你在哪裏?”
“我在警察局,研究幾份證據。”
“聽說有了新的死者。”
“嗯,你先過來吧。”
夏遲遲的高跟鞋踩過水溝,濺起一個個小小的水花,汙泥隨著飛濺而起的水花落在她的小腿上、裙擺上。
走進辦公室的時候,聞到了濃重的泡麵味道。
罪案連續發生,卻沒有絲毫進展,同事們都頂著巨大的壓力在加班。
慕言抬起眼睛,微微有些消瘦倦怠的臉,依然是清俊的模樣,看到夏遲遲,先就笑了。
夏遲遲覺得有點臉紅,慕言還在挑燈夜戰,她卻早早下班回家了。
AI 就是不靠譜。
正在愧疚不已的夏遲遲看到慕言的笑容,心底猝不及防開出了一朵小小的野花。
她的腿往前移動了一步:“抱歉,我才到……我們現在去現場看看吧。”
慕言輕輕揉了揉眉骨下的睛明穴:“我剛從命案現場回來。”
她咬了咬唇,低下頭。
以慕言的性格,現在一定要對她發脾氣了吧。
誰料到,慕言饒有興致地問道:“你猜現場發現了什麼?”
“嗯?”夏遲遲抬起頭。
慕言將卷宗丟給她。
夏遲遲低頭翻看著。
三樣證據都被慕言在照片上標注了紅圈。
“這是……”
“我們在案發現場發現了張馨的生物學信息。”
頭發,以及零碎卻剛好可以比對出的指紋。
夏遲遲激動得渾身顫抖:“果然是她嗎?可以定罪了嗎?”
“嗯。證據足夠,是可以定罪了。”慕言站了起來,“不過,我還是覺得有種違和感。”
夏遲遲的聲音越來越大,她的眸子裏晃動著激動的光澤:“我們已經討論過動機了——如果科學家降低了畸形兒的出生率,那麼她的事業將會遭遇滑鐵盧,利益攸關,所以她才會鋌而走險。”
慕言眸底覆蓋了一層陰霾:“或許吧。”
“確定犯罪嫌疑人了嗎?!”棠局長剛剛走進來,聽到這個消息,聲如洪鍾。
所有同事都站了起來。
“是啊是啊……”
“局長,現在就差您的一張逮捕證,我們就可以將犯人繩之以法了!”
“這次能夠順利抓捕到犯人,都虧了局長的英明指導啊……”
棠局長哈哈大笑:“現在還不是邀功的時候。”
夏遲遲其實在心底也有些懷疑,畢竟嫌疑人之前從來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可是這次卻有足夠的證據。
而且……是在所有警察懷疑到張馨的頭上的時候。
按照常理來說,一般這種已經被警察盯上的情況,不是應該小心謹慎嗎?
怎麼反而在這時候出了疏漏?
越想越覺得不對,可是所有人已經行動起來了,夏遲遲甚至聽到了棠局長給市長打電話邀功。
低頭再次掃了一眼那張現場的照片,鮮豔奪目的血跡,好像一朵綻放的玫瑰花,鋪滿了肮髒的地麵。
慕言披上外套,拿起了雨傘,打開門朝外走去。
夏遲遲跟了上去:“慕言……”
慕言停住腳步,黑色高大的身影,映著警察局外黑色無邊的雨幕。
夏遲遲道:“犯罪嫌疑人不會這麼蠢的,對不對?”
慕言回頭,朝著夏遲遲伸手:“過來!”
夏遲遲想說,她被安排了工作,不能跟著慕言就這麼走。
沒遲疑多久,夏遲遲就朝著慕言走了過去,不過並沒有拉慕言伸出的手。
哼,他們的關係還沒有親密到那一步。
慕言收回了手,給女孩撐開了傘:“找個安靜的地方說吧。”
“我們不去抓捕張馨了嗎?”
“沒有必要,不缺我們兩個人。”慕言嘲諷地一笑,“如果現在你太過於積極,反而會礙著許多人的眼。”
夏遲遲聽著棠局長打電話:“哈……市長催了那麼久,終於可以結案了,棠局長一定能有不錯的獎勵。”
慕言挑眉,笑了。
夏遲遲又輕聲念叨:“市長也是的,明明知道案件難度那麼高,還要一直催,現在可滿意了,那群家夥放著疑點都不管了,一個個全去邀功了。”
慕言低頭看著夏遲遲的臉。
是她。
怎麼一開始沒有認出來呢?
這樣小碎碎念的神態表情一模一樣,軟糯的腔調也一樣。
夏遲遲看著慕言的笑容,忽然覺得麵頰滾燙,一扭頭,躲開了慕言的視線。又奇怪,慕言怎麼越來越愛笑了。
慕言走到自己的黑色商務車前,打開了車門:“上車,我送你回家。”
“很近的……步行才不到二十分鍾……”
慕言道:“你上次迷路了。”
夏遲遲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最後乖乖鑽進了車內。
車子發動,女孩在包裏窸窸窣窣摸了摸,摸到了一袋牛肉幹、一包巧克力,低著頭,小口小口地吃著,模樣很斯文。
她想了想,又扭頭問道:“你吃晚飯了嗎?”
男人沒說話。
“我看到大家好像都在吃泡麵……你沒有吃啊……”夏遲遲大方地將牛肉幹分享給慕言,“喏,你吃。”
男人在開車,唇角的笑意已經藏不住了,低頭,在夏遲遲手中的牛肉幹上咬了一口。
夏遲遲愣住了。
雖然她是把牛肉幹舉給了慕言……雖然慕言這個時候低頭咬牛肉幹很方便也很自然……可是這剩下的要她怎麼吃?
她的小臉滾燙,有點怔忡,索性這塊就都給他吧。
還沒有反應過來,慕言已經再次低頭,又咬了一口她舉著的牛肉幹。
嗯……
好親密的舉動,好像隻有戀人才會這樣喂食吧。
男人自然地將車停在了警察宿舍樓下,然後道:“上去吧。”
夏遲遲別別扭扭地看著手裏的牛肉幹,腦子有點斷線。
慕言伸手揉了揉夏遲遲的腦袋,手感和想象中的一樣好。
她的身上有著獨屬於她的,恬靜的,溫柔的氣息。
“可是……你還沒有回答我。”
“張馨現在毫無疑問是最大嫌疑人,最後一次破案也的確疑點重重。”
他直接肯定了夏遲遲的想法。
“那我們為什麼不繼續調查下去?現在他們已經要直接定案了啊?這可怎麼辦?”
慕言不緊不慢地說:“可是,如果這就是她的高明之處呢?”
夏遲遲:“嗯?”
“因為已經被懷疑被調查,時刻麵臨危險,所以幹脆就拋出一個顯眼的證明,讓自己成為罪犯。那個證明最後還會被攻破——自證了之後就徹底洗脫了罪名。警察也會將她排除在外。”
“……我……聽不大懂。”
“就好像一個小學生,所有人都覺得她偷了東西,她幹脆就留下小小的、不太致命的證據,給自己在老師麵前徹底定罪。然後她會自證那個證據是錯的,她並沒有偷東西,最好再順利栽贓嫁禍給別的同學……”
“啊?”夏遲遲聽蒙了,“還有這樣的做法嗎?”
慕言點點頭:“並不排除這樣的可能性,因為疑點太明顯了——連續作案十幾起,沒有一起留下任何證據,偏偏這一次她留下了決定性的證據。”
“這樣啊。”
“棠局長他們應該也知道,不過他們實在太想定案了,所以不願再細想下去。”
夏遲遲沉默著。
“現在我們能做的,就是更加謹慎細心地繼續應對這個案子,抓捕她之後,調查也不能鬆懈。”
“那……她還有可能是犯人嗎?”
“要看證據,現在說什麼都操之過急。”
慕言的推理讓夏遲遲一愣一愣的。
眼前的迷霧不僅沒有散去,反而越來越深了。
“月底的案子已經按照規律發生了,馬上就要到月初了,也就是說那個罪犯又要動手了。”
“嗯。”夏遲遲想了想,問慕言,“你說,那個罪犯會因為想要栽贓張馨,所以不再犯案嗎?”
“不會。”
“也就是說,幾天之後隻要再次死人,張馨就會被無罪釋放,對嗎?”
“嗯。”
“啊……真是讓人腦殼疼!我發現兩種假設都對:第一種,張馨是罪犯的話,她很有可能會找同夥犯案來證明自己不是罪犯從而獲得無罪釋放,那麼她現在設計的自投羅網戲碼就是為了洗脫自己的罪名而已,畢竟沒有什麼能夠比她在被嚴密看守的時候還有罪犯犯案更讓她洗脫罪名的了——至於頭發,她也可以栽贓到任何她想除掉的人身上;第二種,張馨不是罪犯的話,罪犯也會按照計劃繼續犯罪。不管如何,都會出凶殺案咯。腦殼疼、腦殼疼!”
“不用想了。”慕言忍俊不禁,“警察要的是證據而不是推理過程……”
夏遲遲把亂七八糟的推理都驅逐出了腦海:“也就是說,我現在想什麼都沒有用,張馨有可能是犯人,也有可能不是犯人對嗎?”
“嗯。”
“哦。”夏遲遲乖乖下車,果斷結束了這場推理遊戲,“晚安!”
慕言撩起唇角,嗓音低啞:“晚安!”
女孩的身影消失在樓道。
慕言的笑容逐漸消失,墨色的眸底再次密不透風。
這個案子的棘手程度,遠甚於想象。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這些生物學證據隻是凶手扔下的一個導火索而已,凶手想要玩的遊戲才剛剛展開。
這個道理,夏遲遲那種傻瓜都懂。
夏遲遲回到家中,就看到了屋子門口放的快遞盒子。
因為是警察宿舍,快遞員一點也不擔心被順手牽羊。
她將快遞盒子拿進了宿舍,然後給自己衝泡了一杯牛奶咖啡,切了一盤整齊的水果。
快遞上帶著一張便簽,她吃了一口草莓,低頭看著上麵的字。
白懷興:這是今天準備好的給你的禮物。
白懷興還真是鍥而不舍地追求自己呢。
可她現在不過是一個小警花而已,白懷興又是一個頂級的影視圈大佬,他為什麼會這麼用心地追求自己呢?
她甚至有點兒陰謀論地覺得,白懷興會不會也和罪案有關係——嗯,雖然沒有動機也沒有證據。
哈,她現在看著誰都覺得是罪犯了。
順手拿起遙控器打開了電視機。
電視上正在播報新聞,暴雨傾盆的高速公路,張馨被現場逮捕,記者們蜂擁而至。
屏幕中,雪白的探照燈燈光四處打著,同事們不耐煩的臉時不時入鏡,棠局長為了這次抓捕甚至出動了直升機。
原本一直優雅的張馨在麵對鏡頭的時候還是有點蒙,不過很快反應了過來,她臉上的妝容已經被雨水澆花了,一遍遍衝著鏡頭大聲喊著:“我沒有犯罪!是有人冤枉我的!是我丈夫,他想要背著我金屋藏嬌!我知道一定是他們幹的!”
夏遲遲喝了一口咖啡。
如果……如果張馨真的是罪犯的話,現在已經連替罪羊都找好了吧?
等到罪犯再次犯罪的時候,她就一口咬定是丈夫幹的,哈!
張馨被警察扭綁著送入了警車,一身漂亮的小香家外套被拉扯掉了扣子。
夏遲遲順手打開了手中的禮物盒,漫不經心的小臉忽然嚴肅起來。
禮物盒裏,靜靜躺著一枝玫瑰。
玫瑰是用珠寶鑲嵌而成的,很精致,也很燒錢。
而燒錢,一貫是林一爾的作風。
閉了閉眼睛,腦海中忽然想起了白懷興逼著她嫁給他時的模樣。
手機鈴聲忽然響起,她看了一眼接了,嗓音很淡靜:“喂?”
“收到我的玫瑰花了嗎?”
“嗯。”
“你走到陽台的窗邊。”
夏遲遲握著手機走到了陽台窗戶邊,看到白懷興站在樓下。
他忽然單膝跪地,嘴巴一張一合在說些什麼。
夏遲遲的手握緊了鑽石玫瑰。
他的聲音從電話中清晰地傳過來,好像一柄薄薄的刀片一點點刮著她的耳膜:“夏遲遲,你願意嫁給我嗎?”
長久的沉默。
夏遲遲的聲音沒有什麼特殊的情緒:“嗯。”
“太好了,我會立即籌備婚禮的,我會邀請我所有的朋友都來,你想要什麼,我都會買給你。”
夏遲遲垂眸看了一眼手裏的玫瑰:“哦。”
白懷興的笑聲很清脆:“我愛你!”
這是他的表白。
他相信,夏遲遲在看到那朵玫瑰的時候,就已經明白他是誰了。
今天下午她才說想要,他現在就送到了她的手裏,她一定會感動的。
夏遲遲低眉垂眼:“我知道。”
白懷興欣喜若狂:“我愛你!我真的愛你!”
夏遲遲點點頭,很乖,乖到沒有一絲生氣。
對於林一爾,她已經耗盡了力氣。
見過白懷興之後,夏遲遲就下線了。
摘掉耳機的她,心情並不怎麼好。
她靠在床邊,黑色的夜無邊無際地襲來,心裏卻好像有一個空洞,在灌著冷颼颼的風。
為什麼玩遊戲也要遇到林一爾?為什麼……躺下,在被窩裏,反複地編輯著朋友圈信息,最後全都刪除了。
後知後覺地看到,工作群再次炸了。
原因是劉玲,不知道發什麼瘋,在朋友圈更新了一條又一條的信息。
先前的老同事並沒有退群,有心把截圖放進了工作群,現在都在看熱鬧。
“說什麼希望我回到公司、回到工作崗位,說什麼都是為了我好,就是一個又一個的謊話而已,他就是為了他心中的那個女人!
“這個女人一到公司就開始勾引男人!
“楚淮南,你這個負心漢,我在辦公室裏和你曖昧那麼久,來一個年輕漂亮的小姑娘你就跟著跑了!”
夏遲遲看著一條條的朋友圈截圖,有點蒙。
這是什麼情況?
還有人貼出了一些手機短信截屏。
屏幕上,是楚淮南作為公司老員工,發給劉玲的信息。
言辭懇切,以前輩的姿態諄諄教誨著劉玲,希望她能夠回到公司。
劉玲本來都聽了,還和一旁另外一個網名為“萌萌傻傻月野兔”的女孩聊得火熱。
“哎呀,楚淮南希望我回去,他是不是喜歡我啊?
“其實我早就發現淮南哥對我和對別的女人不一樣了。
“楚淮南沒有給你發消息吧?”
那個女孩卻告訴劉玲,今天下午辦公室的人都看到了,楚淮南和夏遲遲在辦公室卿卿我我的樣子。
聊天記錄裏甚至還貼出了照片。
剛好是夏遲遲抱著零食去答謝楚淮南的樣子。
他們說話的時候靠得很近,女孩將零食遞到了楚淮南的手裏。
然後,劉玲就瘋了,哭到半夜,每分鍾發一次朋友圈,鬧得全世界都知道——楚淮南和夏遲遲有一腿。
夏遲遲看得差點想吐出一口老血。
工作群裏的人還唯恐天下不亂一樣地聊著。
“夏遲遲這是第幾個了?第三個了吧?”
“對啊,她剛開始來公司的時候有一個開寶馬的男友,後來換成了林一爾,我原本以為她會放過楚淮南了,誰知道人家根本沒有那個打算啊。”
“這種沒有底線的女孩,是個男人都不會放過的吧?!”
“看楚淮南和劉玲,誰不覺得是一對兒啊?隻要是公司聚餐他們就坐在一起,楚淮南不愛吃的湯啊, 菜啊,劉玲都主動幫他吃呢。”
“對啊,劉玲有什麼事情都是楚淮南幫忙解決的。不知道在一起多久了呢,就這麼被夏遲遲橫插一杠子,誰看了不心疼啊。”
夏遲遲忍住沒有發信息,將手機扔在一旁。
很累。
電話鈴聲一陣陣響起,剛開始是楚淮南的,夏遲遲看了一眼,沒有接,然後就變成了林一爾的。
夏遲遲更害怕了,關機假裝睡覺。
這一覺睡得很不踏實,她總是做噩夢,時不時地夢到命案現場的照片,又夢到了手裏的玫瑰。
那朵鑽石玫瑰逐漸變成了真的玫瑰,還帶著凝結的露珠。
露珠順著玫瑰花枝落在她的手背上,變成了紅色的血跡。
漫天暴雨,雷聲轟鳴,她站在街道上,渾身濕淋淋,無處可去。
可怕的氣息從四處襲來,她茫然地往前走著,踩碎一朵朵水花,濃稠的血腥味和泛濫的玫瑰花香洶湧地灌入她的肺腑。
她手裏的玫瑰花也逐漸融化,變成血,一滴滴落在地上。
一個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模糊而喑啞,帶著可怕的冰冷意味。
“嫁給我!”
淩晨五點。
再也睡不著了,起床做了幾份早餐,看看時間差不多六點左右,猶豫了一下,拿起其中一份便當,轉身送到隔壁。
出人意料的是,開門的人是蘇嘉禾,她看到夏遲遲,臉上掛著欣喜若狂的笑容。
“哎呀,大清早的,貴人就來了,快進來吧。”
夏遲遲慌忙推卻:“不用了,我這就要去醫院了,這是我多準備的一份早餐,給丫丫。”
“哦,丫丫啊……你還不知道嗎?”蘇嘉禾泫然欲泣,“丫丫生病了,在醫院治療呢。”
夏遲遲呼吸一緊:“不要緊吧?”
“醫生……哎……不說了,複查結果還沒有下來。”
夏遲遲點點頭:“好,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請盡管說。”
為了丫丫,她會做任何力所能及的事情。
“丫丫在哪家醫院?需要陪護嗎?你們……醫藥費夠嗎?”
蘇嘉禾歎了口氣,把人讓進了屋子裏,倒了杯熱茶。
“丫丫那個孩子啊,就是福薄,才投胎到我的肚子裏的。”蘇嘉禾哭哭啼啼,“你也知道,我最近在做新媒體,我知道你看不起我讓作者抄襲,可是我也實在沒有辦法。為了這個孩子,我就是去偷、去搶、坐牢、下地獄我都願意啊。我們家真的需要錢!”
夏遲遲保持沉默。
“新媒體最近在走下坡路,我擅長的領域現在是山窮水盡,網文寒冬馬上就要來了。我們公司現在大幅度裁員,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工資拖欠了兩個月了。說句不好聽的話,我現在送丫丫去醫院的錢都是借來的。
“我知道,你一直覺得我對丫丫不好,可孩子是母親的心頭肉,我可是她的親媽啊。我一手把她養這麼大不容易,我怎麼會忍心我的女兒因為沒有錢死在醫院裏?
“遲遲……我聽說你和一個手眼通天的大老板關係很好。你看……你能不能幫幫我,幫我籌一些錢,好歹救活我的事業,那樣我才有能力養我的女兒。”
夏遲遲將手中的水杯放在了桌子上。
“蘇姐……我覺得你並不適合做網文,你自己也清楚,自己對寫文章、看文章並沒有什麼天賦。與其繼續錯下去,不如及時止損,換一個適合自己的行業。”
蘇嘉禾拿著紙巾擦眼淚的手頓住了。
夏遲遲站了起來:“現在最重要的難道不是丫丫嗎?你能帶我去看看她嗎?”
蘇嘉禾麵色蒼白、神情冷淡:“醫生說,現在丫丫不方便被打擾。抱歉,遲遲,等丫丫病好一點我再帶你去看她。”
夏遲遲心底升起一種不妙的感覺:“丫丫現在到底在哪裏?什麼病這麼嚴重?”
蘇嘉禾一改剛才的溫柔賢淑,站起來尖聲道:“夏遲遲,你什麼意思?
那是我的親生女兒,你難道懷疑我對她做了什麼嗎?你別忘了,你對於我們家而言隻是個外人。”
夏遲遲看到蘇嘉禾惱怒,隻能辯解道:“蘇姐,你可能誤會了,我隻不過是關心丫丫而已。”
蘇嘉禾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道:“你關心?你是不是又要說你能幫得上忙的地方你都會幫忙了?夏遲遲,你自己不覺得自己惡心嗎?一邊說幫忙,一邊拒絕。憑什麼你就能夠追求夢想而我就不可以,天賦?誰不是一步一個腳印慢慢來的,多少人能夠一夜成名?我承認我的能力是有限,可是我願意為我的夢想付出努力,你憑什麼這麼輕易地讓我放棄?!”
蘇嘉禾的臉上滿是混雜了眼線膏和腮紅的不明液體,好像一個調色盤,而她的聲音則聒噪得人耳朵嗡嗡作響。
夏遲遲的模樣有點狼狽,到底年輕,臉皮不覺已經紅了一片,她不擅長和人爭辯,咬了唇半晌沒說話。
她偷偷揚起手腕看看時間,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再也沒有多看蘇嘉禾一眼,扭頭跑出了屋子。
身後好像還有尖叫的聲音,可是她不想理會了。
破曉的天空是灰藍色的,風裏帶著已經散去的夜晚的涼意,小鳥在行人稀少的街麵蹦跳著。
呼——
逃出來了。
蘇嘉禾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她飛快地走到了陽台上,看著樓下逃跑的夏遲遲。暗暗咒罵了一句,轉身進房,煩躁地拿出了一根煙,大口大口地吞雲吐霧。
手機裏不斷地有進賬消息,蘇嘉禾沒怎麼管,繼續仰著脖子抽煙,又順手拿起茶幾上的酒給自己倒了一杯,仰著脖子“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
“不會做網文?嗬……誰要網文的錢啊……我有足夠的錢的話……誰還會辛辛苦苦賺那點餓死人的錢?!”蘇嘉禾伸手拿著手機,打開了愛心籌款界麵。
蘇星月病危躺在病床上的照片以及病曆書都放在了籌款界麵上,上麵是一篇寫得聲淚俱下的歌頌母女情深的故事。
蘇嘉禾微微一笑,不愧是花了大價錢買的稿子啊,寫得就是不錯,她看著都要感動了,更何況那些笨蛋?
電話忽然響起。
“喂?”她啞著嗓子接了電話。
“你是蘇星月的母親嗎?”
蘇嘉禾微微一愣:“你是……”
“我是沈嘉樹的律師,我想夏遲遲小姐應該和你談起過我將要說的事情。我的雇主知道你在經濟上有些困難,他願意提供給你一些幫助。諸如負責你女兒的學費、生活補助、教育補貼、疾病補貼……”
“意思是……沈嘉樹先生願意給我們錢……等等,不是林一爾先生嗎?”
“是沈先生,聞瞰教育的投資人沈嘉樹先生。”
“哦……”蘇嘉禾的尾音拉出細長的調兒。
她似乎聽到丫丫提過,總是有個男人出入夏遲遲的房間。
哎喲喂,別真是她的情夫吧?為了討好她,這些男人還真的是無所不用其極呢。
想到剛才夏遲遲的樣子,蘇嘉禾就忍不住咬牙切齒。
“沈先生是吧?我能和沈先生見個麵,當麵談談嗎?……或者沈先生現在有空嗎?”
林一爾不行,還有沈嘉樹啊!夏遲遲,我看你怎麼管得了這些男人。
咖啡館。
蘇嘉禾一身低胸裝,黑色絲襪包裹著肥白的長腿,濃妝卷發,頗有點倡條冶葉的味道。
她看到沈嘉樹不由得有點失望。
他穿著一件幹淨的經典款外套,看不出是什麼牌子的,不過裏麵的襯衣明顯穿了一晚上沒有換吧……怎麼會有那麼多褶皺?
雖然模樣清俊,可是那青色的胡子茬和有點過長的頭發是怎麼回事?
頹廢的富二代?
沈嘉樹已經抬起頭看向了蘇嘉禾,微微蹙眉。
蘇嘉禾不敢掉以輕心,拉開椅子,坐了下來,微微一笑,拿捏好腔調才開口:“你是……沈先生嗎?”
刻意挑好的角度,光線剛好可以柔化她臉上的細紋,精心塗抹的粉底將她的肌膚襯得像二十歲出頭的女孩一樣細嫩滑膩。
沈嘉樹合上筆記本,公事公辦的口吻:“你好,蘇小姐!”他從口袋裏拿出了一疊文件,“我想我的律師應該已經和你說過了我的資助意向,這是我讓律師擬好的條款,您先看看,有什麼要求都可以提。”
蘇嘉禾微微一怔,到底是錢,她心底瞬間熱乎起來。
矜持地拿過了文件,一頁頁翻過去。
內心不由得有點酸楚,一個陌生人都能把孩子的學費、生活費、醫療費等一切都想得麵麵俱到,而自己花了大把青春搶來的那個男人,卻對她嚷嚷著新時代女性要獨立,連孩子的撫養費也隻給了一次。
為什麼夏遲遲一個眼神就能給女兒蘇星月要來大筆救助資金,為什麼自己哭也好、鬧也好、掙紮也好,在那些男人眼裏都是廉價的?
越想越恨,嫉妒啃噬著她的心。
“抱歉……不小心,看得有點久。”
沈嘉樹的模樣溫文爾雅:“沒關係的,我能夠理解,我這樣唐突地提出幫助,大部分人都會心存戒備。”
“為什麼?”蘇嘉禾微微一笑,眸中蓄著意味不明的淚光,問道,“為什麼要幫助我們?”
沈嘉樹看著蘇嘉禾,有短暫的微怔。
蘇嘉禾卷曲的長發綁起,摻雜著嫵媚和可憐的勁兒,顯得女人味十足。
沈嘉樹眉頭微微一皺,不聲不響地看著她,淡淡啟唇:“蘇星月是一個很好的女孩子,我在我的朋友那裏見到過她,我的朋友建議我幫助她,我回去後考慮了一下,決定采納這個建議。”
女人看著他,似醉非醉:“我的女兒……星月啊……她……”如泣如訴的腔調,“總之,謝謝你了……”
沈嘉樹神色微凝:“蘇星月怎麼了?”
她閉上眼睛輕輕呢喃著什麼,很快淚水就濕了眼眶:“星月……星月她……她被一個瘋子抱走了,我找到她的時候她在泥水溝裏——肋骨都被打折了幾根。”
蘇嘉禾伸手,揉亂了自己的長發,一雙眼睛瞬間通紅:“都是我的錯,工作太忙了,沒有照顧好她。現在她在醫院躺著,我什麼也不想做了,隻想救回我的女兒……”她一下子咬著唇,閉上了眼睛,“我能怎麼辦啊……我真的一點辦法也沒有啊……我可憐的女兒,誰能救救她……”
蘇嘉禾聽到男人波瀾不驚的嗓音:“瘋子?哪裏來的瘋子?為什麼一個女孩子會夜不歸宿地在外麵被瘋子抱走?”
蘇嘉禾渾身顫抖,越發楚楚可憐:“我知道……我知道都是我的錯……我真的照顧不來啊,我隻是個可憐的單親媽媽。”
沈嘉樹聽著她的話,不動聲色,手指不甚均勻地分布在杯身上,仿佛下一秒就會捏碎它。
“我明白了,”手指上的力道鬆開,他平淡地道,“我願意負擔她的所有費用,如同合同裏說的那樣。”
蘇嘉禾拿出紙巾擦拭著眼角,臉上沒有顯現出任何的異色:“怎麼能這麼麻煩您呢?我已經為我女兒開啟了眾籌……錢……應該是夠了。”
沈嘉樹薄削的唇迅速抿成一條直線,良久他才開腔,嗓音有些不明顯的沙啞:“你居然給你女兒開啟了眾籌?”
“嗯,這個社會上好心人很多……”蘇嘉禾露出了一個不染世故一般的笑,宛若不染鉛華和繁蕪的少女,“很多人願意幫她,我很開心,也很感激。”
沈嘉樹看著眼前蘇嘉禾略帶表演性質的誇張笑容,很長時間沒有出聲。
“我想看看蘇星月。”
“她現在在重症監護室,隨時有生命危險,禁止探望。”蘇嘉禾飛快地說著,說完後又覷了一眼沈嘉樹的神色,道,“我會隨時把星月的情況更新在網上的。”
沈嘉樹的臉色更冷了。
氣氛忽然陷入了一種太平間般的死寂裏,連呼吸都聽不見。
他闔上眼,扯唇:“為了求助,你把你女兒遭到瘋子侵犯暴打的事情發在了網上……還時時更新情況?”
蘇嘉禾飛快道:“我知道你們看不起我,覺得我毀了我女兒一輩子,可是我覺得比起名譽來說,命更重要!如果沒有那筆錢,我女兒就要死。”
沈嘉樹像是雕塑:“還有什麼理由嗎?”
蘇嘉禾微微僵了僵,被他的眼神盯得毛骨悚然,小聲地道:“沈先生……我隻是走投無路了。”
過了一會兒,看沈嘉樹還是不說話,蘇嘉禾幹脆道:“你要是不願意資助……我也沒有辦法。但是沈先生,我知道我這個做母親的不好,我再不好,蘇星月是無辜的啊!你就眼睜睜看著這個女孩死嗎?”
沈嘉樹將文件交給蘇嘉禾,站起身:“簽好之後寄給我,還有……我要看到蘇星月所有的病曆單和繳費單。”
蘇嘉禾手腳冰涼。
網上籌到的愛心捐款的數額很明確——已經接近四百萬元了,而蘇星月才花了十幾萬元,還有醫保報銷。
商業保險加社會保險,總共才花了不到幾萬塊錢。
她把大部分的錢都吞了,她的包包、她的新房子、她的新車子……這賬目經不起查。
看著眼前的援助合同,她又心熱,又無奈。
“我不能收你的錢……沈先生……”她慌忙拉住了沈嘉樹的手,“我的籌款是夠的,我的女兒我自己養,我還是有錢去養她的。”
沈嘉樹一雙眼睛看著她,一點光都沒有,令人膽寒:“你剛才不是很想要我的錢嗎?怎麼現在又反悔了?”
蘇嘉禾不知道怎的,感覺沈嘉樹好像看透了她,微微一顫,勉強道:“我不想欠您太多,您是個好人……”低頭,擦了擦眼淚,“我知道您是為了追夏遲遲小姐才願意幫助我們,可是今天早上,夏遲遲小姐已經明確說了不會再幫我們母女了。嘉樹先生,您這樣幫我們,我真的很感激,可是這錢真的不行……您如果因為給了我們這筆錢和遲遲小姐的感情不好了可怎麼辦?”
沈嘉樹掀唇笑:“是嗎?”
蘇嘉禾又怔住了,不由得抿唇低聲道:“嘉樹先生……您的好心我知道了。我知道您是個好人……可是您……哎……”
沈嘉樹雖然笑著,弧度卻是低冷的:“怎麼了?”
蘇嘉禾歎息道:“你知道現在的女孩子都是不靠譜的,她們未必配得上善心的你。她和林一爾才見過幾次……她的室友和我說過,好像是為了給公司拉投資,直接跑到人家總裁辦公室……”
男人英俊斯文的臉上是濃濃的嘲諷意味,嗓音低冷:“你從哪裏知道的人家屋子裏的事情?”
蘇嘉禾擦了一把眼淚,聲音越發柔弱無奈:“我知道您不信,事實就是這樣……不然,您以為夏遲遲怎麼成功擠掉人家大明星寧鳶上位的?林一爾不就是好那一口嗎?聽說他和寧鳶是在派對上認識的,第一次見麵沒聊幾句兩個人就去了衛生間……寧鳶那可是下了血本啊,還是贏不過夏遲遲。畢竟一棟樓啊,每天往樓上送多方便。”
沈嘉樹靜靜地聽她說完,然後麵無表情地出聲:“今天時間不早了,蘇小姐,我還有工作,就不奉陪了。”
蘇嘉禾慌忙去拉沈嘉樹,她還是不死心,腳下拐了一下,本來用用力就站住了,偏偏故意往沈嘉樹懷中倒去。
沈嘉樹默默後退了一步,她嚇了一跳,慌忙用手撐住了桌子,勉強站穩。
沈嘉樹麵上沒露出什麼痕跡,隻是淡淡地道:“我還是希望你能鄭重考慮下我的建議。”
蘇嘉禾的臉紅得幾乎滴下血。
可男人仍然無動於衷。
“好……”她不甘心地道。
沈嘉樹沒有再多說什麼,抬腳離開。
蘇嘉禾握緊了拳頭,氣不打一處來。
她說什麼也沒有想到的是,沈嘉樹下一步就聯係了警方,舉報蘇嘉禾虐待囚禁兒童。
記者們早就盯緊了蘇嘉禾的案子,聽說有舉報,立刻就聯係上了沈嘉樹。
下午新聞就爆料出了蘇嘉禾的案子。
出租樓的走廊安裝有高清監控,不查不知道,原來蘇星月幾乎夜夜睡在蘇家門外走廊的舊垃圾堆裏,偶爾會進入房間,第二天出來渾身都是毒打過的痕跡!
因為虐待,所以蘇嘉禾說的被瘋子侵犯的事情也引起了廣大網友的猜疑,有許多好心人追到了醫院詢問醫藥費用,蘇嘉禾侵吞女兒救命捐款的消息更是不脛而走。
短短一下午的時間,蘇嘉禾的新聞在網絡上沸騰了。
——這樣的女人根本不配做母親。
——地獄空蕩蕩,魔鬼在人間。
——真可怕,做母親不必經過考試。
——小女孩真的太可憐了,求收養。
蘇嘉禾怎麼也沒有想到,她的小心機、小算計在沈嘉樹的眼底早就洞若觀火。
沈嘉樹在醫院見到了已經恢複一些精神的丫丫,他忍住將這件事情告訴夏遲遲的衝動,在和警方交涉之後,決定無條件資助丫丫。
夏遲遲如果想知道,他會原原本本地將事情始末告訴她,如果不想知道,他寧願她一無所知,也不想她親眼看到這些肮髒的真相。
他隻想盡力守護她的世界,他在一天,就會守護著她一天。
夏遲遲趕到醫院,看到吳曉朵坐在醫院走廊的椅子上,神情低落。
一陣不妙的預感,夏遲遲拍了拍吳曉朵的肩膀:“怎麼了?”
吳曉朵抬起了已經哭腫的眼睛:“沒事……”說完,站起身,一言不發掉頭就跑。
夏遲遲站了一會兒,轉身推門進了房間,白樂樂也已經醒了,惺忪著眼睛趴在床上玩手機。
“起來了……給你煮了紅豆粥,還給你帶了熱包子。”
白樂樂單手給自己拉了一個靠枕墊在身子下麵,明豔漂亮的小臉上掛著一臉甜蜜的笑意:“你說湊巧不湊巧,我聽說我情敵現在身敗名裂了。
說是不知道被誰揭發了獨吞貧困生助學金的事兒,學校做出了處分決定,還撤銷了她的名校保研資格。”
夏遲遲隻在網上爆料了她的私生活混亂,沒想到她還被人舉報獨吞貧困生助學金。
大學生一般思想單純,不大相信身旁真的會有吃糠咽菜苦出身的同學,就算真的有他們也不在乎,助學金一開始就會被貪汙,隻不過是怎麼個貪汙法而已,大部分是全班同學平分了,大家都是同學,憑什麼你有我沒有、你窮你有理?
——誰還不是個寶寶了?
不過這事兒也就所有人心知肚明而已,一般貧困生也不敢犯眾怒,隻能眼睜睜看著寫著自己名字的助學金被全班同學平分了,也不敢說什麼。
不過看上去白樂樂的情敵比較狠,沒有給全班同學果子吃,而是自己把那些助學金獨吞了。
這麼膽大,說她和輔導員有一腿都有人信。
也難怪牆倒眾人推。
“昨天馬富貴還著急呢……他剛開始以為是我,不過我是真不知道,他就說他被人算計了。我笑他對學妹的事情好上心,他說畢竟是前女友,現在出於道義不能不管。他啊,就是這麼一個有責任感的好男人。”白樂樂越說,眼睛就越是明亮。
“哦……”夏遲遲覺得自己如果估摸得沒錯,馬富貴現在應該正在那個女孩身邊極盡所能地安慰,同時撇清和白樂樂的關係。
他一個已經大學畢業的男人,去幫助一個學妹——她還真想不出來要怎麼幫。
要錢沒有錢,要人脈沒有人脈,除了“陪伴”還能做什麼呢?
她低頭,舀了一勺熱粥:“你胳膊不方便,我喂你。”
白樂樂低頭,吃了一口。
“他幫她,你不介意?”
“有什麼好介意的……”白樂樂沉默了一下,笑道,“他啊,和我說清楚了,那個女孩有男友了,因為吵架所以發那些照片想要氣自己男友,不巧被我看到了而已。”
夏遲遲抿唇,沒說話,繼續給她喂粥。
夏遲遲覺得跟慕言在一起久了,自己也變得機靈一點了。
以夏遲遲的觀察來看,那個女孩聰明、情商高,而且漂亮程度也不亞於白樂樂。
那樣一個女孩,對付男人的手段多了去了,絕對不會智障到和小孩子一樣故意找另外一個男人氣自己的男友。
她應該是清晰地知道自己要什麼和怎麼把握一個男人的女孩。
所以,馬富貴是在騙白樂樂。
“樂樂……曉朵是什麼情況?”
“曉朵?曉朵怎麼了?她不是挺好的嗎?”
“我剛看到她情緒不大對。”
“哦……好像是她媽媽打電話來,和她吵了一架……”白樂樂揚眉,回憶了一下,“好像是她媽媽問她這幾個月賺了多少錢什麼的,然後就開始發脾氣……”
夏遲遲半天沒說話。
“嗯,還讓她相親。”
夏遲遲一哂:“我估計也要被安排一個啦。”
“所以啊……應該不是什麼大事。”
夏遲遲道:“不一樣吧,我皮糙肉厚,我媽奈何不了我,可是曉朵很纖細敏感,她會覺得有很大壓力的。”
“我沒辦法。”白樂樂繳械投降,“我自己的事情都沒有辦法,更何況她的了。我覺得吧,那都不是事兒,曉朵被折磨著就習慣了。”
夏遲遲無言以對。
白樂樂屬於在感情的世界越挫越勇的類型,每次大家都覺得這次她堅持不下來了吧,可是明天就會知道她又和男友複合了。她好像生來就是為了戀愛的,單薄的脊骨支撐不了她感情的重量,一雙澄澈的眼睛裝滿了自己的男友。她好像菟絲花一樣,柔弱而敏感,同時也百折不撓,頑強生長著。
折磨著就習慣了,也算是白樂樂對自己生命的感悟吧。
夏遲遲趕到辦公室,BOSS 的通知已經下來了,她被升職為主編,李青窈和蘇燦紛紛前來道賀,不管內心怎麼想,至少都很給她這個新領導麵子。
與此同時,夏遲遲也終於看到了整個網站書本的銷售情況,又聯係認識了各渠道編輯,還要安排書本的推薦位。
忙忙碌碌的一早上,倒也沒什麼事情發生。
她也一直沒有意識到辦公室裏詭異的安靜有什麼不對,直到她起身準備給自己倒一杯熱咖啡有“續命”時,赫然看到林一爾就坐在自己身邊,不知道來多久了。
夏遲遲想到昨晚炸了的工作群,小心髒有點瑟縮。
隻能指望那些前同事不知道林一爾的聯係方式,不會把那些事情捅到林一爾麵前了。
扭頭看了一眼楚淮南的座位,居然是空的。
眨巴眨巴眼睛,又轉過臉,看向林一爾。
這時候,千萬不能心虛,越心虛,林一爾就越不會相信她!
她要理直氣壯,本來就沒什麼!辦公室的同事說兩句閑話而已。
“你很忙啊?”林一爾閑閑地開口。
男人的語調過於冰冷,在夏遲遲的印象裏,他很少用這樣冰冷的態度對她。
果然生氣了。
“沒有……”夏遲遲道,“你什麼時候來的啊?”
他淡淡地道:“怎麼?你不想我來?”
“你不是很想罵我嗎?”夏遲遲輕聲道,“不想太耽誤你的時間嘛,你不是日理萬機嗎?”
她頓了頓,有些勉強艱難地繼續道:“而且,現在是上班時間……你就這樣坐在這裏……不大好。”
“有什麼不好的,你不是也在上班時間和辦公室的男人親密說話嗎?”
他的語氣很平淡尋常,但是夏遲遲卻喘不上氣來。
她歎了口氣,苦笑道:“我就知道你知道了……所以你現在是在發脾氣嗎?是不是因為這件事情,以後我連和人說話都不被允許了?——不過就是同事間閑聊兩句而已,你犯不著生這麼大氣。”
她有點不好意思,畢竟這裏是辦公室,說這些話,所有同事都能聽到。
她已經清楚地看到了李青窈臉上譏諷的神色了。
林一爾眉目不動,看著窗外靜謐的城市,淡淡道:“你就在這裏解釋清楚。”
夏遲遲沒有說話,呼吸很輕:“我們可以私下裏談嗎?”
林一爾淡笑了一聲:“你都敢做,為什麼不敢說?”
夏遲遲看著林一爾,手指漸漸蜷緊。
“好!”他波瀾不驚地吐出一個字,“我等你考慮清楚了來找我。”
“謝謝!”
林一爾沒說多的話就直接站起了身,走出了辦公室。
夏遲遲感覺雙腿一軟,重新坐入了椅中。
這是升職的第一天,她的那些好同事把不著調的緋聞鬧到了林一爾的耳朵裏,讓她丟了好大一個人。
蘇燦走了過來,皮笑肉不笑地說:“主編,不是我說,你和楚淮南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沒什麼。林一爾是豪門少爺,這樣的男友脾氣大點兒、不好伺候很正常,你以後有什麼委屈可以和我們講,我們會替你分擔的。”
可怕!如果真的和她說了,可能不到幾分鍾的時間,全世界都知道了。
而她身為她們的直屬領導,因為私生活一塌糊塗而威信全失,以後工作會越來越艱難。
夏遲遲皺了皺眉:“不用,你好好工作就可以了。”
蘇燦撇嘴笑,等夏遲遲去了茶水間,才冷聲道:“真能裝——”轉頭看向李青窈,“看到沒,昨天還是一朵無辜可愛的小白花,今天就擺起官威架子了,假模假式給誰看呢?!”
李青窈眉心攏著:“周姐為什麼讓她當主編?”
蘇燦道:“總要有個人來當的,她來的時間比我們長……當然最重要的是背後有林一爾。沒了林一爾,她什麼都不是。”
李青窈笑:“是。”
“誰和她一樣啊,原本隻有李玥染跟在她身後罵,現在連劉玲都恨上她了,那些亂七八糟、一地雞毛的破事兒想想就讓人揪心。”蘇燦湊了過去,“聽說劉玲又跳槽去了另一個網站,她啊,去一個地方就四處罵夏遲遲,我估計這個仇要記上一年半載了。”
李青窈用手指捋了一下耳邊的碎發:“是挺可怕的。”眼睛又看向了那些銷售榜,“這個靜朵還真是給她爭氣,下了榜單不僅銷量沒有掉,反而還增了。也難怪周姐會選她當主編。”
蘇燦道:“我聽說靜朵的書,是夏遲遲一個字、一個字地給改出來的,交稿的時候故意把改的地方都換了顏色。差不多是手把手教出來的。”
周沁不動聲色地站在蘇燦身後:“你也知道,我是因為夏遲遲工作最用心才選她做編輯的啊。”
蘇燦嚇得立刻站了起來。
“從今天開始,你們每本書都要手把手跟著修文,參與作者的大綱構思——我需要你們交報告,聽明白了嗎?”
蘇燦臉色一下子白了。
原本隻要選擇優秀的投稿稿件就行了,現在改成這樣,是要讓她累死在電腦桌前嗎?
“你們看看,遲遲都能做到,你們做不到,還在背後議論為什麼她能做你們的主編,你們有資格嗎?”
李青窈仰起臉,道:“夏遲遲的寫作水平有那麼好嗎?而且如果每本書都出自一個人的手,從開篇立意到框架,難免會有風格單調之嫌。我們網站難道隻需要一個人寫書就夠了嗎?!”
“嗬,不要為你們的偷懶找借口了。編輯的主要職責是什麼,你們忘了嗎?輔導新人作者是你們工作的關鍵一環!一個老到的編輯,應該對網站的風格了若指掌,對網文的趨勢、寫作方法、火文的要素都有深刻理解,而知道這些之後就是教導作者怎麼去寫文章!如果做不到,就不要在這裏坐著說風涼話了。我們網站需要的是一個能夠做事情的編輯,不是一個擅長八卦的編輯!李玥染現在已經被新公司開除了,劉玲也是,我不希望你們也淪落到不管去哪裏都做不久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