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南京夢魘(3)(2 / 3)

在武漢,孫元良被關了一個來月,進行審查,但最後蔣介石還是放了他一馬。孫元良後來很長壽,活了103歲(2007年去世),是最後一個黃埔軍校1期生。戰爭年代結束後,孫元良漸漸被人遺忘,但他有個兒子,比他名氣大多了,那就是藝名為秦漢的台灣演員。

關於孫元良的話題還沒完。

蔣介石不殺孫元良,並不是因為孫是多出眾的將才,而是因為從 1932年“上海事變”起,孫元良就參戰;1937年“八一三事變”,又是孫的部隊打響第一槍,從這個角度蔣不忍殺。還有,蔣似乎也覺得對不起很多參加南京戰的將士,所以對從南京撤下來的人,無論是怎麼退的,他都不想治罪。孫元良沒被治罪,跟這個有直接關係。

槍斃孫元良是廖齡奇提出的,孫沒死,但1941年,在又一次長沙會戰中,廖齡奇卻因“部隊潰退”(實為冤案),被蔣介石槍斃了。曆史就是如此奇異。當時廖齡奇在王耀武第74軍,任第58師師長。廖齡奇死後,給了副師長張靈甫獨統一師的機會,這是後話了。

孫元良迷失南京時,邱清泉正待在富貴山地下室。

邱清泉的經曆跟張靈甫相似,一度考入上海大學,但最終棄筆從戎。黃埔軍校畢業後,又留學德國柏林,拿了洋文憑,中日開戰前兩個月回國,出任南京教導總隊參謀長。棄城令下後,桂永清沒把倔強的邱清泉拉走,隻好一個人先撤了。邱清泉叫人把作戰文件和軍事地圖全部燒毀後,繼續打電話聯係前線的部隊長,把身邊很多人都打發走了。

參謀劉庸誠對他說:參謀長,都處理完了,我們也走吧!

邱清泉的身邊此時隻剩下兩個貼身衛兵了,他一邊抽煙,一邊往左輪手槍裏裝子彈,對劉說:你受過傷,你先走吧。

劉庸誠百感交集。

劉走後,邱清泉在幾個房間裏轉了一圈,這才提槍帶著兩個衛兵走出地下室,這時候,紫金山第一峰槍聲密集,火光衝天。

這絕對是中國現代史上最冷酷的一夜。

邱清泉把身邊的人都打發走了,但自己終不得出!在地獄般的南京潛伏了一個多月之後,第二年年初,邱清泉才成功逃離。

邱清泉是南京棄城後表現最好的一名將領,真正做到了在那個職位上該做的一切。

跟上麵的人比,成名前的廖耀湘沒被困在城裏,而是陷於郊區。

廖耀湘跟邱清泉一樣,也留了洋,抗戰前一年,從法蘭西學成回國,在教導總隊第2旅做了中校主任參謀。南京戰開始後,廖耀湘和部隊跟日軍血戰了四晝夜。得到棄城消息時已是12月13日淩晨。此時廖耀湘在城外陣地,想奔下關來不及了,而且那樣更危險。在指揮室銷毀完文件,廖耀湘用最快的時間判斷了一下路線,隨後帶4名士兵直奔南京外圍的馬群方向。

一路潛行,天色漸亮,後麵仍有槍聲,但較之於前一天,已經稀疏,廖耀湘知南京已陷,不禁心如刀絞。跑了十多公裏後,一行人到達馬群。在馬群,廖耀湘跟部下不斷遇到逃難的農民。這時候,一個好心的難民,帶著廖耀湘等人去了棲霞寺。棲霞寺位於南京東北22公裏處的棲霞山上。當日午後,廖耀湘等人來到棲霞寺。此時,聚集在寺院及周圍的難民已超過萬人。

寺院監院寂然法師是位深明大義的僧人,盡管知道廖耀湘的身份,但還是決定冒險收留。難民越來越多,潛藏到寺院的中國軍人也超過了200人。在周邊掃蕩的日軍不時破寺而入,搜索中國“便衣兵”。寂然法師沉著應對,與日軍周旋。後來,為了安全起見,廖耀湘等人剃去頭發,扮作僧人模樣。半個多月後,廖耀湘等人在寂然法師的幫助下,北渡過江,輾轉到後方,再後來,廖率中國遠征軍出師緬甸,與日軍再戰,終成一代名將。

化裝成僧人的不隻廖耀湘,還有鈕先銘。跟廖耀湘一樣,他也拿過法國的文憑,而且還在日本陸軍士官學校上過學,南京戰時任教導總隊工兵團第2營營長。鈕先銘在富貴山指揮室得到放棄南京的命令。當他來到外麵時,發現城中秩序已亂,兵民混雜洪流般盡奔下關。鈕先銘裹夾在人流中,也出城來到江邊,落水漂到上元門,登岸後藏進永清寺。這時已是13日下午3點。日軍開始沿江掃蕩,追殺中國軍民。危險的情況下,鈕先銘也把頭發剃了,在寺裏潛伏下來。日軍多次闖入寺內,叫鈕先銘等人給他們送柴禾。送柴禾時,鈕先銘在上元門看到一望無際的中國戰俘,按他的判斷,有兩三萬人之多。這正是被山田支隊俘獲的那批人數在23,000人左右的中國戰俘。沒幾天,鈕先銘就在寺院裏聽到密集的機槍聲。過了一段時間,日軍叫鈕先銘和僧人以及紅十字會的人去幹活。來到大灣子,鈕先銘看到已呈半骷髏狀的戰友的屍體。

萬千悲憤堵在胸中。

鈕先銘因為在日本留過學,懂得不少日語,能從日軍的對話中判斷他們的意圖,所以多次成功周旋,被困八個月始終沒暴露身份,得以踏上去上海的火車,從那裏轉赴武漢。後來,他寫過《還俗記》,記錄那段驚心動魄的日子。但當時影響最大的記錄南京夢魘的,是郭岐的《陷都血淚錄》。作為教導總隊輜重營中校營長,南京戰時,郭岐為總隊戰士準備了8個月的彈藥和給養(從這一點來說,當時南京守軍在彈藥上確實充足)。光華門危急時,他親自率領汽車隊奔赴光華門給教導總隊補充彈藥。

南京棄城後,由於輜重營不是一線戰鬥部隊,所以從正麵突圍基本上沒戲,隻有向下關撤。輜重營營部設在新街口中央銀行。但此時從新街口到挹江門的馬路上已聚集了大量軍民,差不多把馬路都堵塞了。直到午夜時,郭營長的隊伍才走到鼓樓醫院。又走了好一陣子,才到步兵學校。隨後,郭營長派人到挹江門打探情況,得知挹江門一片混亂:往外衝的人,很多人被踐踏而死;而衝出挹江門的軍民又沒船可渡。在這種情況下,他決定帶著士兵退守城內的五台山。在當時,這也需要極大的勇氣。

按郭岐判斷,日軍會趁夜色殺入城,實際上直到12月13日中午,五台山還沒見到日軍。午後時分,日軍終於出現,輜重營士兵與之交火,一仗被打散,郭營長潛入附近的意大利使館。藏在這裏的還有教導總隊第3旅第4團團長睢友蘭。意大利使館實際上已經空了,使館人員在戰前就都撤了,他們依靠一麵意大利國旗避開了日軍的搜捕。轉年春天,郭、睢逃出南京,回到大後方。他寫的《陷都血淚錄》連載於《西京平報》( 創刊於1937年12月4日,出至1949年5月20日西安解放,是解放前西安較有影響的報紙之一。每日出對開4版。起初發行和支持該報的,大都是陝西籍的國民黨黨、政、軍要員,據說有孫蔚如、王宗山(陝西省議會議長,中統要員)、張鋒伯、呂向晨、薛道五、韓光琦、溫良儒(鎮反中被處決)、焦子敬、謝鑒泉(參議員,山西富商)等。)上,曾引起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