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生易初將那尖尖細細焦糊的東西拿出來:“是不是因為這個?”
“釘螺!”戚神醫一躍而起,“你在哪裏找到的?怎麼知道用火能燒死它裏麵的蟲子?”
“在東街後麵的護城河邊發現的,”微生易初朝神醫行禮,“這件事,天下果然隻能問戚神醫一人。”
“大肚子病又叫釘螺病,其實引發瘟疫的不是釘螺,是釘螺裏的小蟲子,”戚神醫用手比劃著,“這麼小,小得你幾乎看不見,但它鑽進人的身體裏麵繁殖,越來越多,把整個血搞壞,讓人的肝變壞。”
郝狀狀聽得毛骨悚然,隻聽戚神醫接著說:“所以這病在離河水近的地方容易傳開,不過釘螺這東西最怕火,要是發現染了瘟疫,最簡單就是一把火,把釘螺都燒掉。”
郝狀狀突然想到——昨日那場奇怪的火,或許,放火的人原意就不在傷人,而是要燒死釘螺!
“河灘已經有人清理過了。”微生易初沉吟,“染病的人可有治療之法?”
“有是有,但對身體的傷害也很大。要看情況輕重,剛染上的還能治,但肝已經壞掉的,就沒法治了。”
“爹爹已經托我寫了藥房,送去長安城各大藥鋪。”江夫人莞爾一笑,“他老人家脾氣古怪,隻是不願親自出麵救人罷了。”
微生易初神色一鬆,頓時如釋重負,誠心誠意地朝戚神醫一揖。
“少拍我馬屁,”戚神醫吹胡子瞪眼的,“告訴你,你小子也有一天會大肚子!”
“啥?”郝狀狀瞪大眼。
“發福大肚子。”戚神醫毫不客氣指了指微生易初的肚子,“別看小子現在長得俊,再過十幾二十年,也會發福,那時不但沒有漂亮姑娘偷看他,他想看自己的腳尖,也得坐下才能看得到!”
郝狀狀把微生易初從頭到腳看了一遍,忍不住嘿嘿笑起來。
微生易初卻沒有笑:“我今天來,還有一事相求。”
“就知道你這小子麻煩,還有什麼事?”戚神醫警惕地瞪著他,作好隨時開溜的準備。
“爹,您慢慢吃。”江夫人笑吟吟地將另一碟葡萄奉上。戚神醫剛抬起的腿頓時又放了回去。
看見她暗中幫忙,郝狀狀對江夫人的好感更濃,不禁嘀咕道:“女兒美得像天上的仙女,爹卻這麼醜……”後麵幾個字她的聲音已經放得很低很低,但戚神醫還是聽見了,綠豆眼立刻瞪了過來。
本以為這個怪老頭會大發雷霆,卻聽老頭子哈哈大笑:“有眼力!我最喜歡別人誇我女兒美貌!阿雪可是當年的江湖第一美人,她生的女兒,當然美!小丫頭,你和我老頭子投緣!”
這神醫的脾氣實在古怪。郝狀狀向來直率不拘小節,一老一小倒真有些“臭味相投”,郝狀狀也哈哈大笑。
微生易初看著他們:“江湖上有一門邪門秘籍,叫《裂玉心法》,神醫是否聽說過?”
“那害人的東西——”戚神醫斂去了笑容,“早就絕跡江湖了!你……莫非又見過?”
“天下武學七分藏於微生,因而許多絕跡江湖的秘籍、醫術我都能目睹一二。”微生易初說的是事實,並沒有半分驕矜的意思,“這部心法,微生府中有殘缺的半部拓本,今日正是為請教,這邪門心法可有破解的藥物?”
“誰修習這邪門武功?”神醫指著郝狀狀,“難道——是這丫頭?”
“什麼武功啊?”郝狀狀不高興地一揮手:“什麼‘野魚心法’,老子連聽都沒聽說過!”
“不是狀狀。”微生易初從容說,“是一位名門弟子。”
“名門,果然是名副其實的邪門!”戚神醫怒道,“人啊,貪心不足,要自取滅亡,沒人管得了!”口氣之中對《裂玉心法》十分厭惡。
“放火燒掉河邊釘螺,幫助百姓控製釘螺病疫情的,極有可能也是此人。”微生易初慢慢說,“她叫蘇陌。”
戚神醫的嘴頓時張大了又合攏,合攏了又張大,半晌說不出話來。
“爹,你怎麼了?”許久沒有聲音,江夫人不禁有些詫異。
“沒……沒什麼。”戚神醫臉上不知道是什麼表情,對微生易初說,“你跟我來!”
大隱於市
傍晚。
陽光像杏仁酥的碎末,灑在古舊的街角。
王生家門口,蘇氏正抓著一把小米在喂雞,晚霞灑落在她的衣襟上,如同一幅嫻靜的舊畫。
“蘇姑娘。”微生易初站定在她麵前,“這是戚神醫給你的藥。”
蘇氏的身子顫了一下,抬起頭來。
“王兄很愛你,他寧可頂罪也不願你被官府捉拿。兩人彼此相愛,既然得到了幸福,以後也不需要那邪門心法了吧。”微生易初笑如清風。
眼淚從蘇氏的眸子裏湧了出來,不知是歡喜還是無措。站在一旁的郝狀狀第一次看見,這個不卑不亢的女子如此柔軟。
“藥性溫和,對胎兒也不會有影響。”微生易初將藥放在她手中。
王生聞聲趕出來,聽到這句話先是一怔,接著蒼白的麵孔浮起驚喜的光彩:“月娥,你……你有了?”
蘇月娥微紅了臉,點頭說:“嗯。”
王生用僅剩的一隻手臂將妻子緊緊抱住,兩人的身影被鍍上了一層金色,仿佛三生的約定,再也不願分開。
微生易初轉身便走,蘇月娥突然叫了他一聲:“微生公子!”
見對方停住腳步,蘇月娥向來平淡的聲音也有了波瀾,動容道:“大恩不言謝。”
回去的路上,郝狀狀圍著微生易初問:“案子還沒有搞清楚,如果不是蘇陌,到底是誰殺了阿旺扔到井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