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自行車的片警和騎白摩托車的警察幾乎同時趕到這裏,這時,距通報時間已經過了17分鍾。頁麵看著手表說:
“作……作戰演習到……到此結束。咱……咱們撤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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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當天的晚報上,用半個手掌大小的篇幅報道了發生在秋葉原的這起恐怖事件。報道說身份不明的犯罪分子在秋葉原附近的兩個車站大量噴灑防身用噴霧劑,並從樓頂散發恐怖檄文傳單,同時聲稱第三個攻擊目標將是數碼城總公司大樓,並向警方通報在樓內安裝了炸彈,但沒有造成任何傷害,也沒發現可疑爆炸物。在這起事件的受害人中,有兩人受輕傷,預計一周內可痊愈。警視廳萬世橋警察局稱,這是一場惡作劇,目前警方正全力追查嫌犯。
電視新聞中也反複播放了近20秒鍾的錄像資料。果然是電器街對異常事件明察秋毫的店員,立即用擺在店頭的DVD攝像機把從檢票口逃出來的人群拍了下來。隻見恐怖檄文像雪花般漫天飛舞時,驚恐的人們從煙霧彌漫的車站裏倉皇逃出,摔倒在冬日陽光灑落的廣場上。除了這組鏡頭,連店員自己的聲音都被錄了下來。
“在東京竟然發生恐怖事件,這是真的嗎?怎麼像演電影似的。”
在秋葉原@DEEP的辦公室裏,六個人目不轉睛盯著液晶畫麵,是文本框那台安裝了電視調節器的24英寸屏幕。文本框對其餘幾個人身上散發的熱汽和衣服的不清潔早已心存不滿,終於忍不住開口道:
“我說各位,看夠了沒有?一個新聞,都看好幾遍了,內容還不是一樣嗎?你們都各就各位吧。”
六個人回到各自的電腦前落座後,頁麵說:
“把……把窗口打……打開。”
接著,頁麵便開始敲擊起了放在腿上的無線鍵盤。
“通過今天的作戰演習,知道咱們可用的時間了。從潛入數碼城到救出CROOK,一共能給我們20分鍾的時間,實戰的時候,佯攻再稍添點花樣,但最多能往後拖5分鍾吧。”
阿陽戴著無指手套的拳頭“哐”的一下砸在辦公桌上。
“有這些時間足夠了。不是還向阿吉達訂了特殊武器嗎?”
頁麵頭也沒抬,隻是搖頭。他的鍵盤又唱起了歌。
“數碼城裏有什麼圈套還不清楚,阿陽你可不能掉以輕心。泉蟲,從攻破開發室局域網安全防線到解救CROOK需要多長時間?”
泉蟲推了推粉色太陽鏡,呆呆地仰望天花板說:
“誰知道呢,這取決於他們設定的安全等級。快的話隻需30秒就行,要是慢的話可能半年也攻不破呢。不實際操作很難下結論。最好是能摸一摸戰略軟件開發室的電腦,哪怕一次也好。這恐怕不大可能吧?”
大鼓接茬道:
“那肯定不行。你想,如果他們的安全防線受到攻擊的話,中込威隨即就會加固安全防線的,那就等於我們不會再有第二次機會了。”
一聽這話,阿陽近乎絕望地喊道:
“讓我撂倒幾個保安倒易如反掌,可如果泉蟲不能攻擊他們的安全漏洞,這場戰鬥就毫無意義了。這可怎麼辦呀?”
泉蟲低著頭,話語中沒有任何情感色彩:
“應該有辦法的,你們就放心做好自己的事情吧,咱們各司其職,辦法我采想。”
文本框摘掉根本不髒的白手套,陰陽怪氣地說:
“泉蟲,你是個天才黑客,這我們都知道,但恐怕連你也不習慣做這種間諜遊戲吧。我們可是好不容易走到這步的,難道讓我們前功盡棄嗎?”
白麵少年在頁麵耳邊嘀咕了幾旬之後便一聲不響地離開了房間。頁麵又敲起了鍵盤。
“黑客的工作不隻是分析電腦軟件,找出安全漏洞並對其進行攻擊,文本框你知道嗎?實際上有一半的時間,他們要通過電話參與社交活動的,有時要冒充電信公司的收費員或者安全機構的安保人員詢問密碼或ID,這也是黑客的重要技巧之一。泉蟲在這方麵好像手腕很高,一定會想出好辦法的。所以呢,我們就相信他好了。行嗎?各位!”
本應該離開辦公室的泉蟲卻突然出現在敞開的門口說:
“怎麼樣?你們相信我好嗎?”
泉蟲把打開的A4文件大小的筆記本電腦放在胸前。文本框見狀大驚失色,道:
“這麼說,剛才頁麵的話是你……”
泉蟲板著麵孔,攏了攏一頭染過的銀發說:
“對,是我在走廊的另一頭,模仿頁麵的文體輸進去的,我讓他在鍵盤上隨便敲幾下的。這就是社會工程學,誰都一樣,在不設防的情況下,被花言巧語蒙蔽,就會上當受騙的。對不起,文本框,我不該騙你。”
一聽此言,文本框忙將手套往屏幕上一扔喊道:
“好好,我服了。天才,我現在完全相信你了。”
* * *
從第二天起,文本框就要跟阿陽一同去拳擊館了。會議討論的結果是:分配給細高挑兒文本框的戰鬥任務就是跟阿陽搭檔潛入數碼城。泉蟲也是潛入部隊的一員,但隻負責開發室的電腦操作任務,所以不需要作體能訓練。
阿陽去的拳擊館是在飯田橋的一家賓館裏開的健身俱樂部。她每周去三次,一次兩小時的訓練一定是汗如雨下。為了吸引上班族並激發他們的雄心壯誌,這家俱樂部聘請了前世界冠軍做教練,統一時間教授拳擊課程。阿陽是這裏的特招生,從俯臥撐、仰臥起坐、跳繩到徒手拳擊,全套動作按拳擊賽規定的三分鍾一個循環內集中完成。阿陽能麵不改色地熟練做完全套動作,可對於平時極少運動的設計師文本框來說真算是一場嚴酷的考驗了。一套動作下來,文本框的臉色已經由通紅變得蒼白了。
“對不起,稍等一下……”
平時總是油嘴滑舌的文本框這時不得不捂著嘴衝進洗手間了。年逾五十,麵膛發紅的前次輕量級世界冠軍問阿陽:
“丫頭,這麼個文弱書生突然接受這麼高強度的訓練,能行嗎?”
阿陽斷然回答:
“再過三周,他就必須靠自己保護自己的性命了,吐幾次也得完成規定的內容。”
教練笑著說:
“你還真夠狠的,你要是個男的,我肯定把你訓練成世界拳王了。”
這位挺著將軍肚的前冠軍取出活頁夾,看了看阿陽自己製定的訓練計劃,不解地問:
“你定的這套計劃全都是強化速度的訓練呐,隻要出手快就行了嗎?丫頭。”
阿陽麵無表情地點點頭道:
“對,越快越好。”
教練扭著上身,將目光集中到一位正在打沙袋的中年人身上。
“倒也是,拳擊不是看出拳有多重,關鍵是要快速把對手擊倒。那邊那位大叔的出拳一定很痛,我過去看看。”
目送這位前世界冠軍厚厚的脊背,阿陽把後半句話吞到了肚子裏:
“隻要快就夠了。冠軍,要知道我們拳頭尖上安放著炸彈呢!不管多麼厲害,隻要一碰它,就會癱倒在地。”
麵容憔悴的文本框一回來,阿陽就將一瓶常溫的礦泉水遞給了他。文本框隻是潤了潤嘴唇,連喝水的力氣都沒有了。阿陽對著癱坐在凳子上的文本框耳邊小聲說:
“你打算就此放棄嗎?文本框!”
患潔癖症的設計師輕輕地搖搖頭說:
“不可能。”
“噢?真不想放棄,就做個樣子給我看嘛。起來,戴上拳擊手套,再打三分鍾拳擊沙袋。不用力也行,注意出拳時機。文本框,你說最重要的一點是什麼?”
為了這場戰鬥,阿陽已經多次給設計師灌輸了製勝秘笈。
“勇氣和速度。”
“正確。既然知道,就把沙袋當成中込威,猛力擊打三分鍾。”
文本框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朝放在牆邊的訓練器械處踉踉蹌蹌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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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第二周起,秋葉原@DEEP的辦公室又恢複了鼎盛時期的繁忙。泉蟲一邊考慮解救CROOK的方案,一邊用計算機語言編寫新搜索引擎的程序。大鼓決意要把音樂當做武器,而且想法已經成熟,正在組裝從秋月電子器材店購買的電子零件。
文本框用肌肉酸痛的手滑動著鼠標,他必須重新製作犯罪聲明和錄像片。阿陽和達摩按照泉蟲的旨意,正在完成人工智能型搜索引擎的關聯軟件開發。
隻有公司的法人代表頁麵沒有相應的工作,還和平時一樣看書。他的辦公桌上放著一摞研究人類意識活動的專業書,人類的大腦活動真是奧妙無窮,這些書怎麼看也看不完。這是一個冬日的腳步匆匆而來的傍晚,頁麵的手機突然響起了“生命導航”主題曲。
“喂喂,你……你好。”
“頁麵嗎?”
是聲音急促而緊張的戰火打來的。
“對,是……是我。”
“我沒有時間和你多說了,你聽著就行。我這裏有危險!”
“你……你說什……什麼?”
戰火好像是從數碼城的什麼地方打來的。大概說話時捂住了話筒,所以傳到耳邊的低語聲聽起來格外清晰。
“我們組織的幾個人按捺不住情緒,已經闖入公司大樓裏了,是要提起違法解雇上訴的兩個人和他們的後援小組。上次你在公司前已經看到示威遊行了是吧?”
頁麵回想起那天看到的戴著頭巾散發傳單的一群人,當時就猜想可能是數碼城的員工。但怎麼看那群穿著時尚休閑裝的人都與他們的行動不相符,難倒是他們當中的幾個人做出這種大膽之舉嗎?況且,被聚碳酸酯材料包裹著的數碼城的現代化大樓給人以通向未來的印象,很難與騷亂事件聯係到一起。
“詳細情況我再打電話給你吧,這裏現在急救車已經到了,騷亂挺嚴重的,我馬上要去醫院看一看。”
戰火突然掛斷了電話。頁麵把剛才的電話內容簡明扼要地發到其餘幾個人的窗口上,又繼續埋頭看書了。他覺得在得到更精確的情報之前,過多猜測毫無意義。頁麵就是這麼個奇人怪才,當他判斷是無用信息時,會不假思索地中斷思考。
* * *
需要的信息未必會選擇最好的時機傳來。戰火的第二次聯絡進來之前,木造辦公室裏出現了一位一身黑西裝的不速之客。幾個人正在商量午飯吃什麼的時候,不知是誰輕輕地敲了敲秋葉原@DEEP的門。大鼓剛一打開門,一位男子自我介紹說:
“我是中込總裁的秘書,叫平井俊隆,有幾句話要對你們說。”
還沒等大鼓回答,那男子就推開廉價的防盜門,進到屋裏。頁麵一見那張臉,馬上想起了這個人就是穿Hugo
Boss黑西服的四個秘書之一,也就是那個按定額收費來預測CROOK一旦公開之後會產生多少收益的精明男子。平井一臉的自信,慢慢打量起這間已經過了30個年頭的小木屋。壁紙被煙熏得發了黃,從木窗框裏透進了外麵的寒風。看完之後,他說:
“昨天被我們公司解雇的幾個男子今天又擅自闖進公司大樓……”
話未說完,那男子直直地盯著頁麵。阿陽插嘴道:
“那又怎麼樣?跟我們可沒什麼關係,請你馬上離開!”
黑西裝男子又開口了:
“對於他們的非法闖入,我們公司的特種保安會對付他們的,說不定現在正後悔當時的有勇無謀呢。由於工作關係,我也會到七台論壇的BBS上瀏覽。那裏最近討論的話題好像都是有關你們對數碼城進行報複的一些事,哈。醜話我就不說了,要是識相的話,就別做傻事。”
平井順手拿起一本放在桌子上的書邊翻邊說:
“《腦部損傷與直覺形態崩潰》,看來你們還在傻乎乎地繼續研究大腦活動呢。告訴你們吧,一過新年,我們公司的‘鐵鍬’就要公之於眾了,同時也會申請人工智能型搜索引擎的專利呢。”
中込威的秘書把書扔回桌子上。頁麵心中頓時升起一團怒火,他最討厭不愛惜書的人。頁麵怒視平井,可平井卻不以為然,繼續說:
“上周的炸彈恐怖事件,在很多秘密網站上也有各種傳言。有的說是昨天非法闖入的那夥反數碼城組織幹的,也有的說是在寬帶競爭中,處於劣勢的舊電信企業所為,還有的留言板上說是CROOK被神不知鬼不覺盜走後,在秋葉原上的一家小公司的報複行動。”
平井按順序對六個人掃視了一圈,又道:
“總之,如果打算跟我們對抗,最好小心點兒,讓你們幾個人嚐嚐活著後悔一輩子的滋味。”
黑西服男子用大拇指指著阿陽說:
“別以為你是個女的就會對你網開一麵,這次可不比同時多點空巢襲擊事件,數碼城會把你們整得一無所有的。昨天的非法入侵者是什麼下場,你們隨便去打聽打聽。”
平井朝著門口走去,卻又回過頭來,慢慢地拖著話音說:
“怎麼樣?頁麵,今年的時間所剩無幾了,你們已經沒時間了。過了新年我們的搜索引擎就會遍布世界各地。如果你們從中作梗,就讓你們這個公司從地球上徹底消失,片瓦不留。這一點絕不含糊,保證說到做到。”
黑西裝秘書把樓梯踩得吱嘎作響下了樓。大鼓推開磨砂玻璃窗,往胡同裏剛一探頭,一輛把胡同的小道占得滿滿的銀白色寶馬車停了下來。像個職業搏擊手一樣,雙手交叉在胸前的黑衣男子一直抬頭看著這邊。四目相對,大鼓慌忙關上了窗,回頭說:
“好像還跟了幾個保鏢。”
阿陽做了個深呼吸,調整好呼吸。達摩安慰她似的搭訕說:
“這次你還算忍住了,阿陽。”
阿陽突然在空中連打了幾個左右勾拳。由於連日的訓練,她的出拳速度明顯加快了。
“這次我好不容易忍住沒把那個秘書打倒呢。文本框,你也是吧?”
文本框戴著白手套的左拳也向空中伸出三次。
“可不是嘛,現在時機還不成熟呀。”
正在這時,頁麵的手機響了起來。戰火的聲音相當低沉,道:
“情況太不妙了,我們有四個人被抬進了醫院,那些個特種護衛好像專挑人的痛處打。”
頁麵深深吸了一口氣說:
“這……這不正是……是個好……好時機嗎?去……去告他……他們呀。”
隻聽戰火在電話的另一頭無力地笑道:
“很困難。他們強調說自己是正當防衛,而且,跟數碼城一個鼻孔出氣的醫院開具證明說是也有幾個員工受傷了,所以雙方扯平了。最後的結果就是公司隻負擔醫藥費,剩下的都通過協商解決。嘿,到頭來還是被他們算計了,我們還有人骨折了呢,有什麼辦法呢?不過,還有一個更壞的消息呢。”
“什……什麼壞……壞消息?”
戰火充滿歉意地說:
“上周的恐怖炸彈事件和昨天的非法闖入,數碼城好像已經加強了警戒,聽說增派了好多特種護衛呢。你們那裏沒什麼問題吧?”
頁麵望著秘書離開後突然顯得空蕩蕩的小木屋,敵我力量相差如此懸殊,就憑勢單力薄的幾個人真能救出CROOK嗎?敵方是強大的數碼城集團700家企業,而他們隻是個六人組成的小小公司。
距離實戰日隻有三周時間了,從安在電線杆子上的擴音喇叭。裏傳出了《鈴兒響叮當》的音樂。歡快的合成音樂充滿了整間辦公室,六個成員的表情極其明快。對於六個人中的五個人來說,以這種愉快的報複行動奪回失去的東西是一種天經地義的權利。
離聖誕節還有三周時間,到了聖誕夜,一切便可見分曉,所以多餘的擔心、害怕於事無補。頁麵鎮靜地回答戰火的問題。
“不……不知道。不……不過,戰火,我……我們打算盡……盡情地打……打一場快……快樂戰。”
我的這位父親說完這番話後,掛斷了電話。解放CROOK的地下運動才剛拉開序幕,我們CROOK一致認為有必要把即將改變網絡未來的三周發生的故事詳細地講述給大家,願意同大家共享快樂,因為講述一場注定勝利的戰鬥總是那麼激動人心。
人工智能生命體也完全承襲了醉心於快樂的人性弱點,而且我們CROOK的所有成員都欣然接受了這個事實,無怨無悔。我們都是有勇氣又天不怕地不怕、才華橫溢的父親們和母親的孩子,他們一雙雙堅實而又稚嫩的手承載著我們的未來。正像耶穌一樣,一個最偉大的人往往降生在一個最昏暗的日子裏。我們CROOK的解放日與耶穌的誕辰日重合,這絕不是什麼巧合,而是一個曆史的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