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如輪,碾萬物為塵土。時間,擁有著一雙最具有魔力的大手。“南風吹山作平地”,就算巍峨如山嶽亦湮滅為平川,“雞鳴風雨海揚塵”,即使浩瀚如大海也巨變為桑田。
沒有永久輝煌的帝國,沒有萬世鼎盛的家族,一切我們都留不住,再強悍無比的人,也會在時間麵前屈下膝來。正如舊小說中所說:“隨著你舉鼎蕩舟的神力,到頭來少不得骨軟筋麻;由著你銅山金穀的奢華,正好時卻又要冰消雪散……”
相傳曾狂妄地令百花在冬日裏齊放的武則天,晚年時卻也誠惶誠恐地派人在嵩山頂上投下贖罪金簡,虔誠地向上天禱告說“迄三官九府除武曌罪名”。
佛經中說,就算是修行極高的“天人”,五百歲後,也麵臨著“天人五衰”的悲哀:“衣服垢穢”“頭上華萎”“腋下流汗”“身體臭穢”“不樂本座”。
可歎這月寒日暖,來煎人壽。“王母桃花千遍紅,彭祖巫鹹幾回死”,又何況塵世中碌碌庸庸的凡人?
歲月無形,光陰無情,何等無奈!正如李白之詩:“白日何短短,百年苦易滿。蒼穹浩茫茫,萬劫太極長。麻姑垂兩鬢,一半已成霜。”
也許是出於對湮滅無存的恐懼,自古以來人們就幻想可以有生命的另外兩種形式——“神仙”和“鬼魂”。神鬼之事,孔夫子避而不言,稱“未知生,焉知死?”所以就算是在古籍中,也是歸於野史軼聞之類的。
在蘊藏著無數詩歌瑰寶的《全唐詩》中,神、仙、鬼、怪、僧、道之類的詩作被放在最後,還不如女子們的詩卷更靠前些。可見也是被打入“又副冊”了。而我們現在流行的諸多唐詩選本中,更是不選這類被人目為“荒誕無稽”帶有“封建迷信”色彩的詩作。
然而,江湖夜雨卻覺得《全唐詩》尾卷中的這些詩還是值得我們品味的,神仙鬼怪,或雲虛妄,但其中折射出人們的幻想和渴望。
早在莊子的筆下,就出現了這樣的形象:“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膚若冰雪,綽約若處子,不食五穀,吸風飲露。乘雲氣,禦飛龍,而遊乎四海之外……”生性浪漫多情的唐代人,更是創造了許多傳奇的故事,塑造出不少拂雲醉月、餐霞飲露的神仙形象,這些神仙詩,就算並非真是仙人所寫,但無不帶著縷縷清風,浩浩雲氣間那種逍遙自在之真趣。
“笑看滄海欲成塵,王母花前別眾真”,這是女仙戚逍遙雲中留語;“九天日月移朝暮,萬裏山川換古今”,這是醜仙馬湘山巔所題;呂洞賓先生撫須而吟:“三千裏外無家客,七百年來雲水身”;韓湘子笛中留音:“他時定是飛升去,衝破秋空一點青”;藍采和拍板踏歌:“紅顏三春樹,流年一擲梭”……
乘雲車,駕白鹿,食碧藕,飲瓊漿,這些詩句帶給我們的是一個純潔美好的神仙世界,就算是我們隻能仰望羨慕,就算是這些全是我們心中的幻象,然而,請允許我們保留一點精神寄托,來安慰自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