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二十三塊(1 / 1)

太陽逐漸西沉,眼看就要被大山吞沒。鍾海騎著車慢悠悠地行走在馬路邊,西南的夕陽把他的影子投在馬路上。看著自己單薄的身影,他不由長長地歎了口氣,把無奈拋灑在混濁的空氣中。

一輛寶馬從他的影子上碾過,接著是第二輛,第三輛,雖然車的檔次和牌子不同,但它們都在幹一件同樣的勾當。車子一次次從影子上碾過,就像軋在他的身體上,他的心一次次地疼。為了擺脫這種心理陰影,他把車子往旁邊拐了拐,但卻碰到了路邊的欄杆。鍾海打了個趔趄,差點連人帶車一起摔倒。

由他去吧,就當是別人的影子,鍾海這樣想著,推車繼續行走。有的事不能強求,如果非要強求,就隻能帶來傷害,這是鍾海這大半年來最大的感觸。

鍾海去年大學畢業。

畢業前,他應聘了兩家外資企業,其中的一家已經麵試通過,但鍾海臨到畢業時放棄了。原因極其簡單,那家外資企業在兩省交界的一個三線城市,而鍾海所居住的是一座具有幾千年悠久曆史的大都市,享譽中國聞名世界的安州市,不用說當然是一線城市,他如果離開了這裏,就意味著他可能要在那個三線城市娶妻生子紮根一輩子。

在現代社會,人人都削尖了腦袋往大都市裏鑽,希望在這裏享受到科技的高度進步所帶來超前文明,他可不願到一個三線城市。

所以,鍾海回來了,他想在這座美麗的古城找到一份如意的工作。他很清楚,憑他的能力,在這座古老的城市找一份工作並不難。

可是,天不如願,一年來,市裏先後招聘了三次公務員,鍾海每次筆試都過關,可逢到麵試總是落敗。老天爺似乎在和鍾海開一個巨大的玩笑。

鍾海不想回家,他無法向滿懷希望的父親交代,他要盡量拖延在路上的時間試圖疲憊自己的身體,最大程度地釋放自己壓抑的情緒。雖然他知道,事實總是要麵對的,但此時的鍾海隻能抱著拖一時算一時的心態了。

肚子餓了,開始咕咕地提出了有聲的抗議,鍾海兩眼昏花,腰膝酸軟,連推車的力氣都沒有。他抬腿上了車,還是決定先回家填飽了肚子,然後再寬慰自己的父親。他要告訴父親說,不是自己無能,是時運不濟,他隻要堅持不斷地努力,他這塊金子總有閃光的一天。他堅信,他就是暫時被埋在沙土中還沒發光的金子。

鍾海剛跨上車,車把就開是歪歪斜斜不聽話。憑著直覺,他知道車胎漏了氣。黃鼠狼專咬病雞,該死的自行車!鍾海罵了一句,然後下了車。

鍾海把車子停放在馬路拐角處的修車鋪裏。

一股濃鬱的香氣撲進了鍾海的鼻子,刺激著他的胃。他往前看看,一個霓虹燈招牌就懸掛在牆壁上:紫月麵館。

招牌的兩側是兩個霓虹的淑女,長發飄飄翹首弄姿地各端著一個盤子。盤子熱氣騰騰,冒著綠色的渺渺的煙霧。

他來不及思考,和修車的師傅打了招呼,轉身就朝麵館走去。老天爺對不起自己,他不能對不起自己的胃。

“老板,結賬!”鍾海望著前台,大聲地喊道。

他的聲音平時都很溫和,透露著文人的高雅氣質,但今天應聘的再次落敗使得鍾海的心情沮喪到了極點,他無意識地想通過大聲的叫喊發泄自己不滿的情緒,不然他就會發瘋。

一張未熟透的“蘋果臉”手裏拿著菜單走到鍾海身邊,麵帶笑容地說:“老板好,一碗麵兩個小菜一瓶啤酒,總共二十三元整。”

鍾海愣了一下。他發愣不是因為有人喊他老板,是因為飯菜的價格出乎他的意料。他看著桌子上的兩個空盤子、一隻被他添得幹幹淨淨不需要再洗的碗、還有站在桌角像“蘋果臉”一樣亭亭玉立的空啤酒瓶子,頓時無語。他清楚地記得,他的兜裏隻裝了二十塊錢,那是臨出門前父親塞給他的。他當時堅持不要,但父親卻說窮家富路晴天帶傘以備不時之需等來說服他,他才勉強接受。

蘋果臉似乎看出了鍾海在疑惑他的飯錢,就口若懸河地說:“先生你好,一盤菜六塊兩盤菜十二塊,一碗麵六塊一瓶啤酒五塊加起來一共二十三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