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謀鳳(上冊)》(2)(1 / 3)

荒淫公主

(一)

“求長公主殿下三思啊!”司禮監張公公一路小跑跟過來,正跪著扯本宮的裙角,尖厲而緊張的聲音宛似被人擰住了脖子,“安大人是朝廷要臣,昨日陛下又剛下旨任命他為吏部尚書,長公主您在朝臣麵前公然將他擄走,隻怕……”

“本宮瞧上的人,還沒有得不到手的。”我嫌他聒噪,一腳將他踢翻在地,從懷中掏出了令牌,指著不遠處的十數名跟我王府侍衛對峙的宮中禁衛,“這是先皇賜給本宮代君攝政的令牌,見此令者如君親臨,若誰敢再上前半步,一律按謀逆大罪給本宮亂刀砍死!”

殿前一片安靜,張公公不知道是從台階上跌下去跌傻了,還是被本宮的威儀嚇到了,竟也隻是趴在地上不敢再多說半字。

我滿意地撣撣裙角拾階而上。

靜夜殿。

這是本宮當年還沒分府出宮時在皇宮住所晗夕宮後的一處偏殿,雖然久沒有人住,但幸好還有宮人時常打理。

門口,一道高瘦的人影靜靜而立,他黑色的衣袍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戴著半張黑鐵麵具,隻露出黑白分明的眼和消瘦的下頜。

不知道為什麼,在他的清亮逼人眼神下,我竟有點心虛,默了片刻卻直視於他,緩緩開口:“小武,你也是來勸諫本宮的?”

“屬下……不敢。”他垂下頭,一字字說得刻板。

“不敢?”我聽他如此說,身形卻一動未動,於是挑眉笑道,“莫非本宮寵幸安大人,你有興致在一旁侍候?本宮倒是不介意三人同行……”

我見他下頜緊繃,唇抿得死緊卻不說話,因惦記著屋中之人,不由得心頭火起:“那你還不快滾?”

他猛地抬頭,我不及看清他眼中神色,隻怒道:“滾得遠遠的,今晚本宮不想再看到你!”

“是,屬下遵命。”這幾個字仿佛是從他胸腔裏擠出的一般,直聽得我胸口也跟著憋悶,但下一刻,隻見他幾個起落,已消失在茫茫夜色當中。

我這才默默放下心來,深吸了口氣,緩緩推開門。

燈火之下,是一道皎然如玉的身影。盡管被人綁著跪坐在那裏,盡管衣衫略有不整、發髻微亂,卻絲毫無損他的溫潤氣度、絕代風華——此人正是大靖朝史上最年輕的吏部尚書,二品官員,安沐軒。

隻是他一向清潤溫和的眼中此時唯有一片清冷,但美人就是美人,怎樣都風姿卓越、氣度迷人,因此本宮並不計較。

我笑著款步踱過去,坐在與他同一側的榻前:“數日之前,本宮於朝陽殿一見大人便驚為天人,幾次相邀大人都避而不見,本宮也是無法才用了這等手段,還望大人見諒。”

見他隻漠然看著我並不開口,於是本宮又道:“安大人也無須介懷,你我今日隻要做了一夜夫妻,明日本宮便去求皇兄賜旨,招你為駙馬可好?”

須知本宮這三四年來雖養麵首無數,卻從未許諾過何人駙馬之位,堂堂“一品攝政長公主駙馬”這天大的恩賜予他,想必安沐軒能夠感受到本宮的誠意了吧。

果然對麵男子淡笑了一下:“殿下此話當真?”

低沉優雅如珠玉落盤的聲音敲在心底,讓我怦然心動,而目光間一閃而過的神采更是恍得本宮有些失神,我幾乎下意識就去伸手撫他如玉的麵龐,隻想留住那驚鴻般的美好。他微微側臉避開我的手,輕輕冷哼了一聲,我才如夢初醒,一時有點訕訕——果然美色誤人,想本宮禦男無數,卻也差點兒為他的美色所惑。

我深吸了口氣,忙不迭地點頭:“本宮乃堂堂攝政公主,一言九鼎,自然言而有信。”

“既然如此,那請公主殿下先解了臣的繩索可好?”

“你這是應了?”想不到得來全不費工夫,果然之前的不假辭色也隻是給眾人看的欲拒還迎,本宮大喜,霸王硬上弓自然不如兩情相悅來得痛快,於是我毫不猶豫地給他解了繩索,下一刻便迫不及待地撲了上去欲將他按倒在榻上,“好哥哥,有道是春宵一刻值千金……”

他眉頭微皺,伸手抵住我的肩:“殿下縱是與人……親熱,也不摘下麵紗嗎?”

我愣了下,下意識摸摸臉上的麵紗,說實話我是怕嚇到他。於是我笑道:“待本宮去熄了燈就取下麵紗。”

安沐軒倒是沒再糾結此事,卻又道:“臣不及殿下豪放,雖無媒妁之言、紅帳喜燭,但如此良辰又豈可無酒助興?”

說著,他坐直身體,從幾案上親手倒了兩杯酒,將其中一杯遞到我的手上。

被他如璀璨寶石般清亮的雙眸望著,我隻覺得心跳加快,早已心旌搖蕩,此時他手中便是毒酒,本宮也甘之如飴,於是撩了麵紗一角,毫不猶豫地飲了下去。

然後……我才發現,這酒還真是——毒酒!

隻片刻工夫,我便覺得從胸口開始的麻木漸漸蔓延到了四肢,口中湧出了甜腥的感覺。我怒目望著靜立眼前,麵目依然溫潤如玉的男子,在倒下去的瞬間不甘地嘶聲道:“安沐軒,你敢給本宮下毒,本宮……誓要……誅你九族!”

“真可惜,臣的父親兄長皆命喪於長公主之手,臣哪還有九族可讓殿下去誅!”安沐軒居高臨下地望著我一字字地道。

我心中一驚,但那麻木的感覺已讓我重重倒在地上,更是無法說出半字。安沐軒卻漸漸逼近我,突然一把扯了我的麵紗,輕輕挑了挑唇角:“也讓臣看看,三年不見的殺父仇人現在的麵目有何見不得人之處……”

許是被我臉上布滿的縱橫交錯的傷疤驚到,蒙矓間我依稀看到他瞳仁猛地一縮,下一刻種種心緒便皆被冰冷無情所取代。他俯下身來,一雙修長的手便狠狠扼住我的脖頸:“臣今日肯虛與委蛇,等的便是這一刻,便是被陛下問斬,我也總要報了這殺父之仇,為陛下為朝堂除了你這個禍國妖孽!”

入宮不能帶兵刃,所以這廝是準備掐死本宮嗎?

我一動不能動,眼皮也早已沉重得睜不開,任由他的手愈收愈緊,隻覺得喉間更是火辣辣地疼,胸口更是悶得仿佛要炸開一般——其實就這樣被他扼死於我未嚐不是件好事,可就當我以為我真的就要死了的時候,卻忽然聽到咣的一聲巨響,似乎有什麼人闖了進來。

“瑾彥,你這是在幹什麼?”熟悉的聲音讓我嚇了一跳,我動用著早已遲鈍的腦子想了半天,才反應過來這是皇兄的聲音。

皇兄,你來的時機還真是“恰到好處”啊!

“快讓他鬆手!”

我又聽到皇兄一聲厲喝,緊接著感到脖子上的手鬆開,頓時一股新鮮清暢的空氣直入鼻端湧進胸膛,我下意識地大力呼吸,卻被喉間突然泛起的腥氣嗆到了幾分,想大力咳嗽,全身又一絲力氣也使不上,隻能像狗一樣躺在地上無力地喘息呻吟。

“陛下!”

“安沐軒,你瘋了,你居然把定國長公主……”皇兄竟急到了直呼其名的地步,聲音裏似乎還有絲顫抖,但我不會認為他是在擔心我的安危。

我感覺到有人跪在旁邊,那溫潤的聲音又響在耳邊:“陛下,定國長公主沈舒夜包藏禍心,擾亂朝綱,目無君主,殘害忠良,淫亂宮廷,禍國殃民,臣冒死也要將其斃於君前,以振朝綱。”

要是我能動,我真的忍不住要笑出聲。安大人,本宮不過是想用強於你,搶了回去當駙馬,你也不必給我安那麼大的罪名吧。

我正在胡思亂想,有隻手伸過來探了探我的鼻息,又搭上我的腕脈。

“稟陛下,長公主尚有氣息。剛才屬下查看了下,殿下中的是黎疆‘無果’之毒,中此毒者神誌昏迷,全身僵硬,若無解藥,三個時辰後毒素入腦將終生癡傻。”

我有點分不清說話的人是周瑞還是周琪,反正他們倆都是皇兄極為信任的近身侍從,片刻不離地保護皇兄。我隻是奇怪,這毒明明能困人手腳心智,為什麼我除了不能動,卻對周遭的一切都可以感受得那麼清楚,難道眼前發生的一切都是幻象?

可要炸裂般的窒息感覺和脖子上火辣辣的痛卻又分明那麼真實——恍然間我隱隱明白原因,不由得好笑。

毒是好毒,隻可惜我這破敗的身體這些年來早已不知吃下多少沒毒的有毒的或是劇毒的東西,對許多毒物有了抵抗,所以今日安沐軒縱然下足了分量,隻怕一時半刻還毒不死我。

隻是相比終生癡傻,我寧願剛才安沐軒將我掐死啊。

“安卿可帶有解藥?”皇兄忽然開口,估計是見我一時沒死放下心來,聲音也恢複了從容淡定。

“陛下……為什麼?”安沐軒的聲音裏似是充滿了驚怔,若我能說話,隻怕也會忍不住起來跟他一起問一句“為什麼”。

“定國長公主不能死。”良久,才聽到皇兄幽幽一歎,“她手中尚有朕要的東西,何況……南平王爺就要回京了,他一向與母後關係密切,而如今朕與母後相爭正值緊要關頭,如果沈舒夜死於你手,母後一方人馬必會大做文章,便是朕也保不住你啊。”

“臣百死不足惜,且不說長公主在京城中恣意妄為、權勢遮天,所做之事人神共憤,連陛下都不放在眼裏,隻說‘孟陽穀兵變’,她害臣父兄及全家百十人枉死沙場,更是害我大靖兵敗長陽關,是讓數萬將士血流成河的罪魁禍首,您讓臣如何能夠漠然視之?而她與臣有如此血海深仇,竟還要逼迫臣與之……同床共枕,又讓臣如何能忍!”

其實皇宮到底是皇兄當權還是母後聽政,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我才懶得理會。雖然本宮被封為什麼攝政長公主,卻從不介入朝堂皇權紛爭,隻是在家裏看看戲,玩玩鳥,養養男寵,偶爾到母後宮裏問問安,拉拉家常,整日過些錦衣玉食、奢靡風流的日子,怎的還老有人覺得本宮居心叵測呢?

但聽安大人說最後四個字時,那珠玉般溫潤的聲音簡直已經可以用咬牙切齒來形容,隻怕這“同床共枕”才是今日他非置我於死地的真正原因。我不由得暗自後悔,早知如此,本宮真應當徐徐圖之,不該如此急於撩撥他啊。

“安卿,當年朕初登基把你留在西北苦寒之地,是想保全安家唯一血脈,如今想方設法調你回京任職,也是看中你的聰慧與才智,希望你為國出力,替朕分憂,卻不是讓你回京送死的。”皇兄說得語重心長,恩威並施,猶豫一下才又道,“更何況,你看她早已不記得當年之事。朕亦曾聽說昔日在邊關之時長公主與你頗是投緣,父皇甚至還有打算為你們賜婚……”

“縱是不記得舊事,卻改變不了她與臣之間的血海深仇,此仇不報枉為人子!昔日喪親之痛已不堪回首,可恨竟還有人在朝堂上下謠傳臣與沈舒夜早有苟且。臣父親當年曾受陛下之托教導過沈舒夜,可誰知卻是引狼入室,害得臣家破人亡,莫非陛下也聽信這等不實之言?”

皇兄似乎尷尬地咳了一聲才又道:“朕自然是不信……隻是這回的事沈舒夜怕是不能善罷甘休,她睚眥必報的荒唐性子想必你也有所耳聞,何況她還拿著先皇的遺詔和長明驛的兵符……”

他好像還說了些什麼,但這時候我的神誌漸漸有點模糊了,心道皇兄你若再不把解藥要來,隻怕我真會成為你和母後反目的導火索了,那什麼攝政令牌、長明驛兵符你也別打算要回來了。

幸好這時皇兄也岔開了之前的話題,隱約聽他是在向安沐軒要解藥,又好像在勸著他什麼:“你放心……隻要朕奪回兵權皇權,必會全你心願……任你處置……”

後麵的話我已聽不清了,不過我相信以安大人的忠心和他與皇兄的親厚,再加上皇兄的承諾,本宮這條命應該是保住了。

雖然自古天子承諾最不可信,但我還是不得不想,皇兄啊皇兄,你該有多恨我才能咬牙切齒地說出這等話,而我做人又得多失敗,才能讓至親除之後快。

不過在徹底陷入昏迷之前,本宮更想的是,在我還有利用價值的時候,如何先報了今日之仇。

其實經曆過那麼多事,我也早已不畏生死。那麼就讓我也拿生命賭賭看,在這出遊戲裏,誰會活得更長一些,誰先會得償所願吧。

(二)

痛,好痛。

昏迷中,我分不清是胸口痛還是脖子上的傷口在痛,隻覺得仿佛全身都被人打碎又重新裝回去一般,整個身體都很難受。

一隻手輕輕撫過我的臉,指尖微帶清涼的感覺讓我下意識偎了過去:“小武……”

然而就在這時,一道帶了謙卑而恭敬的溫和聲音款款響在耳邊:“殿下可是醒了?太後娘娘來看您了。”

我一下子驚醒過來,睜眼看去,果然母後坐在我的床邊,而我已經回到了自己的府邸。

“母後……”我掙紮著想起身,卻被母後輕輕按住,我這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喑啞得厲害。

“舒夜你好些了沒?哪裏不舒服?快告訴母後。”

我搖搖頭,母後示意秦總管倒了水,她親自接過喂到我唇邊,我猶豫了下,就著她的手喝了幾口,覺得緩了過來,才不滿地望著秦總管:“母後來了你怎麼不叫醒我,我又不是受了多重的傷。”

秦總管曾是母後宮中老人,母後因憐我回京之後府中沒有主事之人,才特意將他送給了我。這位老總管倒也十分盡心盡力,將府中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條,本宮甚是倚重。

此時他麵白無須的圓臉帶了幾分尷尬和關切,但還未開口,母後便歎道:“是母後不讓他打擾你休息的。”說著目光遊移在我的臉和脖子上,一向美麗而威嚴的鳳目中浮起幾分水意,“差一點就被安沐軒那廝給……聽秦征說你回來之後昏睡了一天一夜,昨晚還發了燒,這還叫不重的傷?舒夜,你若真出了什麼意外,你讓母後可怎麼辦啊?”

我就知道當時發生的事必然是瞞不過手眼通天的母後。

我怔了怔,隻覺得今日母後情緒有點激動,不過她既然願意“母慈”,那本宮也自然要“子孝”一番,於是我輕輕拉住她的手,柔聲道:“女兒這不沒事嗎?”

“你沒事便罷,否則哀家必要那安沐軒陪葬!”說這話時母後眼中閃過冷厲,我忽然有點感動,至少比起皇兄的薄情,這一刻的她應該是真心關心於我吧。

但我更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那安沐軒如今怎樣了?您不會已經把他給……”

“之前母後竟也被他那溫文俊美的模樣給騙了,想不到他下手竟這樣狠毒,果然是條養不熟的白眼狼。想當初為了安家上下,母後還想著要補償於他。”母後冷笑。

我不語,隻眼巴巴地瞧著她,果然母後歎息:“沒死,你皇兄讓人把他交給你處置,現在先關在了天牢裏。”

“果然是由我處置?”我笑了笑,猶記得皇兄讓人喂解藥給我,我醒了的第一句話就是拉了皇兄的衣袖跟他講,隻要他肯把安沐軒交給我處置,我便全他一件心願——本宮不算聰明人,卻知道他想要的是什麼,而皇兄卻是聰明人,自然也猜得出本宮給的是什麼。

隻是沒想到皇兄竟還真是舍得,他可知安沐軒再落入本宮手裏的下場?

母後見我笑得莫名其妙,眼中現出幾分恨我不爭的怒意:“莫非你對他還不死心?”

我抬抬手,秦總管會意,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扶我半坐起來,又細心地在我身後墊了靠枕,然後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我這才拉了母後的手笑道:“皇兄以為我既然沒死成,自然不需要安沐軒替我抵命,他分明是苦肉計,以為這樣就可以消了我的怨氣呢,不過那麼風流俊美的人,就這麼死了也著實是有點可惜。”

母後沒接我的話茬,隻是聲音沉了沉:“母後倒是好奇,這回你皇兄怎麼這麼痛快就將他交予你發落,哀家聽說那安沐軒可是他十分信賴的重臣呢,否則也不會這麼快就任命他為吏部尚書……是不是還有什麼母後不知道的原因在裏麵?”

望著她微揚的鳳目間隱隱的精明探究,我不由得歎息,母後就是母後,不枉在朝中翻雲覆雨、權傾天下,我若遺傳到她精明狠厲十之二三,也斷不至於把自己混到這般悲慘境地,隻可惜啊……隻可惜本宮再笨,到目前為止也還不打算將我與皇兄的交易說給她聽。

我撇了撇唇,不以為然地道:“女兒總是在宮裏出的事,皇兄肯定是怕母後追究起來他難辭其咎。以他現在的實力自然還不敢跟母後公然鬧翻,所以女兒也就沾沾母後的光兒了。”

我看見母後動了動唇,似乎想說什麼,但她握著我的手緊了緊,終是銳意盡去隻留擔憂:“母後老了,又怎能護你一輩子,你這恣意妄為的性子也終要改一改,不然若哪一日你皇兄……”

“女兒隻剩半條性命,斷活不了那麼久,若到了那日女兒不死,便隨母後一起去了也好,咱們母女在黃泉路上也有個伴兒不是。”我不在意地笑了笑,語不驚人死不休,卻沒打算告訴她皇兄已經在拿我的性命當條件去算計了。

不過,宮中醫術最卓絕的許太醫曾斷言我活不過二十六歲,如今也不過還餘兩三年的光景,所以母後你也不必太擔心,自然是我死在前頭嘍。

唉,還真是人生苦短呢,所以本宮更當及時行樂。

“舒夜!”聽聞母後不悅的相喚,我不由得伸了伸舌頭,卻依舊笑得渾不在意,“所以縱是不死於安沐軒之手,亦會死於這病這傷這毒,兒臣早已看得很開了。”

母後靜靜望著我,默了片刻,終究什麼也沒說。

因為,我身上的毒,是她親手所下。

如今我已半人半鬼,她自然樂意去彌補昔日的傷害。早說天家無情無義,一切溫情脈脈,終不過被踩在權欲之下,利益不相衝突時才能表現。

我搖了搖母後的手央求她:“母後就允我將那安沐軒帶回府中‘隨意’處置吧,就算不能兩情相悅,總也解了兒臣相思之苦、心頭之恨才行。”

“舒夜,他畢竟是你皇兄的人,也是朝廷二品大員,終究要給你皇兄幾分麵子,別太任性了。他若真的不願意,打打罵罵氣消得差不多就放了吧,可不要鬧出人命來……”

母後終是鬆了口風,不過我有些奇怪她居然會替安沐軒求情。片刻之後,我便明白了她的心思,隻怕這才是她今日來探望我的真正目的——原來她是被皇兄找來做說客的呢!

她跟皇兄為了皇權爭得你死我活,卻也都有些見不得光的把柄落在對方手中。我雖不知道母後這回能從皇兄那裏撈到什麼好處,但肯定是皇兄害怕本宮一不小心真把安大人玩死了,才舍了老臉求母後來規勸我。畢竟如今我還算在母後的陣營當中,她的麵子我也得賣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