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被一些捕風捉影的流言蜚語惹惱了的黃天也“無意間”在庭麟的化妝匣裏找到了一封來自“國外”的信,也自認為問心無愧地拆開了。他清楚地記得,庭麟隻在他們倆相遇的那個晚上,因酒後吐真言而僅僅提及過一次的聽說去了國外的那個男人回來了。不動則靜、動則驚天動地,眼裏揉不得半粒砂子,卻又喜歡睜眼說瞎話的黃天也煽風點火似地打擊庭麟道:“和那個來自‘國外’的小白臉的事情進展得怎麼樣了?相公我很關心呀,要不我給你們這對天作之合撮合撮合?嗯,在我手中像揉糯米團那樣糅合的話,那可真是‘天作之合’嘍!”坐在化妝鏡前梳頭發的庭麟在鏡子裏看到黃天在她背後站著,左手靠著門沿,右手叉著腰板,優哉遊哉地晃著小腿,那對很明顯寫著鄙夷的眼神與那份邪惡而****的笑容讓她感覺如墜冰窟,冷得頭皮麻麻的。庭麟使勁地攥緊拳頭,狠狠地咬緊牙根,可最後又都鬆開了,因為愛的空氣早已釋放殆盡,所以釋然。
一直渴望有一個溫馨和睦之家庭的小黃鍾剛開始時確實惶惶不安於爹娘之間烽火壓境、硝煙彌漫的“戰爭”,從局部冷戰到全麵熱戰,愈演愈烈,火藥味兒也越來越濃。小小的他感覺既恐懼又無助,稍微一不小心,夾在作戰雙方中間他就有可能成為引爆火藥桶的導火索。大人的世界,好複雜,好亂,好可怕,為什麼就不能坐下來好好地談一談呢?後來,他就對家庭暴力這種東西習以為常了,一個不過六七歲大的孩子居然習慣了罪惡的暴力,這不能不說是一種極具諷刺意味,讓人哭不出來的悲哀。小黃鍾對大人世界的看法改變了——好麻煩,好冷,好無聊。他記得照片風波那一次,娘怒不可遏地衝到樓下那間年久失修的雜物間裏,拿上來一條發黃,甚至蟲蛀斑斑的竹扁擔,對著爹的肩膀狠狠地砸了下去……他記得信封風波那一次,氣急敗壞的爹強行把娘摁倒在榻上,一個鐵拳結結實實地砸在了娘光滑細嫩的左臉上……
並沒多少趣味的爹喜歡看電視,娘就抱起那台買來並沒有幾年,當時在全村還算是屈指可數的彩色電視機,重重地砸在地板上,咋得稀巴爛。僅僅心疼電視機的小黃鍾實在不明白了,你們倆鬧就鬧唄,幹嘛砸我的電視機?他對這種殃及池魚,非要跟根本就不會說話、根本就沒招誰惹誰的家具過不去的做法頗為不滿。記得那時候他正在看一部主題是十二生肖智鬥十二妖魔,最後全部同歸於盡的皮影動畫片,很精彩,很有味道兒,他不知道那部動畫片的片名叫什麼,不是因為忘了,而是因為那時候他還小,大字還不識得幾個。事後沒幾天,娘又買了一台配置更高、屏幕更大的電視機,或許這就是所謂的“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吧!娘應該是花了血本才買回那台嶄新高端的彩色電視機的,因為小黃鍾記得,直至曆史漫遊者趾高氣昂、意氣風發地跨進新世紀時,他家的電視機仍然是最棒的,整整領先了一個檔次,可想而知娘當年下了多麼大的覺悟。不過,他還是因為漏看了中間那幾集最為精彩的部分而耿耿於懷、悶悶不樂了好一陣子。可以說,那部動畫片算是他的啟蒙動畫片了,後來他長大後曾在網上搜索過關於那部動畫片的視頻,僅僅隻是為了找回孩提時代那種懵懂卻認真,真的是全身心浸入情節之中的奇妙感覺。可以說,小黃鍾那一代人的童年基本上都是灰白色的,仿佛整個世界都隨著歲月的流逝而被衝刷掉了平凡而真實的顏色,唯有那扇四角見方、光怪陸離的玻璃窗為他們那一代孩子打開了一扇通往另一個世界的天窗,在他們的人生之畫上,留下了永不褪色、永遠鮮豔明麗的顏色,那個時間繽紛炫麗、鳥語花香,有神靈會懲惡揚善,有天使在守護歌唱,夢幻、魔幻、奇幻、玄幻……生命因之而無限回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