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我這樣棲身黑暗,以絕望為食的鬼,能不能得到救贖?
【0—1】
623年。
晦日村的冬季異常寒冷。來自海洋的暖濕氣流被高山阻擋,而來自白雪森林的冷鋒卻又越過低矮的東部丘陵順利到達這裏。灰色的烏雲下是紛紛揚揚的大雪,凜冽的狂風嘶吼著穿過街道。黑發少年伸手抓住頭上的兜帽,以免它被這一陣突如其來的風吹掉。他身旁的棕色旅行馬發出沉重的呼吸聲,但踩在鋪著厚厚積雪的石板路上的馬蹄卻十分輕盈。少年摸了摸馬的鬃毛,連續打了好幾個噴嚏。
一人一馬緩緩走過空無一人的街道。天氣太冷了,人們都不願意外出。一路上少年看見了熔爐熄滅的鐵匠鋪、無人站崗的警衛塔、還有理所當然緊閉著門的民居。蕭瑟的景象加重了少年心裏的寒意,他過了裹身上單薄的亞麻鬥篷,心想這鬼天氣就該找間旅館好好吃一頓,然後睡個好覺,以緩解半年來一直被追殺的壓力。
於是少年推開了旅店的門。門內與門外可謂天壤之別,推開門的瞬間撲麵而來的熱氣讓少年透徹地明白了這一點。店裏天花板上垂下的燈明晃晃的,熾熱的壁爐無間斷向店內輸送著熱量,女侍應們在高聲喧嘩的顧客中間遊走,舉手投足間杯盞起落,吟遊詩人談著魯特琴款款唱出不知名的歌。其實店內這麼熱鬧完全正常,旅店兼營酒館,固然寒冷的天氣會讓一些人宅在家裏足不出戶,但總會有人願意趁著這個無法工作的時間嗨一嗨。
少年從馬上卸下包袱,讓小廝帶著它去旅店的馬廄。他拎著包找了張為數不多的空桌子坐下,伸手摘掉了風帽,一頭濃密的黑發暴露在燈光下。他知道自己的黑發在這個遍地金發的國度有些惹眼,但是沒辦法,店內氣溫太高。在街上他要用帽子來保護耳朵避免它們被凍掉,但在店內就不一樣了,他不想用風帽把自己的腦袋蒸熟。他環顧四周,以便看清店內的環境。這是多年來刀口舔血的生活帶給他的習慣,戰場上活到最後了,除了幸運眷顧的人,就是那些最熟悉戰場的人。
在掃視中少年發現店內男人的目光幾乎都集中在一處。那是一名漂亮的女侍,靠著年輕漂亮來掙生活。她走起路來款款扭動著身體,讓那些被酒精和荷爾蒙麻醉了大腦的男人幾乎把持不住。但少年不是被酒精和荷爾蒙麻醉了的男人,他是柯斯德,別號“殘影”的劍刃遊俠。
緊接著少年發現了令他心裏一寒的事。他看見了四個坐在稍遠桌邊的輕甲戰士。他們穿著做工精良的革甲,肩部肘部以及膝部用精鋼加固,冰冷的金屬在燈光下熠熠生輝。這種裝甲雖然略貴,但並不罕見,真正讓少年一驚的是四人肩甲上的獵犬刻紋。
——追捕者!諾亞王國專門追殺對政府不利者的機構!亦是現在正在追殺他的機構!
四名追捕者的實現也鎖定了那名漂亮的女侍。柯斯德暗叫不好,因為那名女侍看見了孤身一人什麼都沒點的他,正衝他微微一笑的同時向他走來。少年手心裏滲出汗水,這樣下去會被發現,然後一場殺戮又在所難免。他看到四名追捕者的視線向他移了過來,於是趕快垂下眼簾。他有一雙與眾不同的眼睛,虹膜是漂亮的碧藍色,但眼白卻是深邃的黑色,這讓他的藍色眼珠看起來就像是飄在眼洞中的兩團鬼火。這雙眼睛和他的黑發都是拜詛咒所賜,不然諾亞很難會有這樣的長相。他是孤兒,他的名字是孤兒院院長所取。
“柯斯德”(Cursed)便是古語中“被詛咒者”的意思!
少年默默祈禱自己不要被發現,但他分明聽見了清越的金屬碰撞聲。他想起了自己的黑發。臥槽!他想,早知道就算把頭蒸熟都不會把兜帽摘下來了!
四名追捕者撥開了女侍,徑直站到少年麵前。他們站定了,拿出一張通緝令開始比對。
“你是柯斯德?”一個充滿威嚴的男音高傲地問。